东岳庙中。
陶仲文与邵元节相对而坐。
一年的时间,给他们两个人带了很大的变化。
一年之前,他们是大明宫廷的宠儿,横行霸道,即便是夏言也要给几分面子。一年之后,他们北京只能是苟延残喘。性命难保。辗转反侧之余,他们无数次梦见,锦衣卫忽然闯进东岳庙之中,将他们绳之以法。送到菜市口吃上一刀。
而监斩的就是周梦臣。
他们无数想离京回南方。
但是,一来他们舍不得北京的荣华富贵。二来,他们也担心,回家就能逃得了吗?北京这里要杀他们,他们除非逃出大明来,在北京,在南方不就是一个下场吗?
当然了,还有一个人给了他们希望。
碍于那个人的显赫地位,他们才忍得住。希冀有翻盘的那一日。
而此刻,他派人传信。是动用他们两人的时候了。
陶仲文叹息一声,说道:“这一件事情我来做吧。”
邵元节说道:“陶兄,你可要想好了。而今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此刻立即收拾行李逃到深山之中,从此不问世事,即便是陛下又能奈我们何?但是你这一去,就深陷其中,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了。”
陶仲文叹息一声,说道:“邵兄。怕是没有经历过深山清苦吧?我是山居过,外人说是神仙生活,唯有局内人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即便是死在北京,也万万不肯过这样的日子了。”
“周贼胜我一局,愿赌服输。今日再有一局,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赢。”
邵元节叹息一声,说道:“罢罢罢,我陪你走一遭吧。”
陶仲文说道:“不,你留在这里,我一旦有一个万一,还希望道兄为我收尸。”陶仲文随即起身,手中拂尘一甩,目光坚定,看着快要阴沉下来的天,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且看此去,是诛,是侯?”
在宫门落锁之前,陶仲文终于进了宫。
而这个时候,方皇后的手术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将西苑的一个宫殿清空。周梦臣与冯保布置了不少灯,通过镜子的反射,聚集在手术台上,即便是夜里光亮度也不输于白日,或许比后世手术室的光芒也暗淡不少,但在这个时代是足够用了。
李云珍主刀,薛已负责用针灸麻醉方皇后。
不得不承认,针灸麻醉法,很吃郎中。薛已虽然毫不藏私,但是能将这一套针法真正吃透的,也唯有薛九针而已。别的人都差了一筹,所以薛已不放心外人来做这一件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个郎中做准备。一旦出事,随即准备上去帮忙。
而周梦臣与冯保也在手术室门口坐着。
一是担心,他们临时搭建的照明措施出现什么问题,随着准备解决。
二却是周梦臣担心手术出什么问题。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方皇后药到病除,转危为安。最坏的结果,是方皇后死在手术台上。周梦臣都需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准备。想办法在皇帝那边开脱,从这里角度来看。
周梦臣比里面的人还要紧张。
而嘉靖却不在这里。
在应天阁之中。
他闭目坐在八卦台之上,感受着天上的星光聚集在身上,手掐子午,想要入定。
只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毕竟他心有牵挂。
嘉靖如何不想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他却知道,他身份不一样,他越靠近手术室,带来很可能不是好效果,反而是负面效果,故而他才来这里打坐,澄净心神。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嘉靖忍不住用拂尘敲了一下云罄。
黄锦立即进来说道:“陛下。”
嘉靖说道:“那边开始了吗?”
黄锦说道:“看时间,还差一会儿。”
嘉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挥手,就要将黄锦打发下去。
黄锦心中暗暗叫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嘉靖内心之中烦躁,忍不住的时候,就敲云罄叫人,叫过人过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说两句废话,将黄锦打发了。然后如此反复。
黄锦心中一动,说道:“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靖说道:“讲。”
黄锦说道:“陶道长进宫求见。”
嘉靖皱眉说道:“他来做什么?”
黄锦说道:“那么奴婢去打发了?”
嘉靖思忖片刻,说道:“不,叫他过来。朕要问问,他元神出窍之术,有没有修成?”
其实这就是嘉靖内心之中,一直有的矛盾。一方面他已经相信周梦臣很多科学的说法,但是另一方面,嘉靖从小就是在道教氛围很深的家庭环境之中长大的。
他爷爷宪宗皇帝。他父亲献皇帝都是虔诚的道教徒。这种熏陶,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断掉的。
反应在对陶仲文,邵元节的处置上,就很矛盾。
一方面不喜欢,另外一方面,还留在京师,也没有怎么加罪。如果水银这一件事情,不是与他们有关系,而是牵扯到其他朝臣,请看他们的下场,会不会比杨廷和一家好多少。
所以,此刻陶仲文来嘉靖。
嘉靖一方面表现出不满,但是内心深处,未必期望陶仲文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这就有一点像男女关系。
女方对男方种种抱怨,说明还有可能。但是一旦没有了抱怨,很可能就没有可能了。
黄锦立即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就在黄锦去将陶仲文叫过来的时候。手术也正式开始了。
手术室之中。
方皇后满脸羞红。
她此刻身上虽然有衣服,但是下体附近却是裸露的,谁让她要做手术的地方尴尬。虽然薛已也想全部换成女郎中,但是奈何,这个时代女医生是稀缺品,李云珍之所以能如此成长,是因为有周梦臣的宠溺与支持,还有李言闻不在北京的原因。
无他,周母对周梦臣的话从来没有二话,虽然她对李云珍未必不是没有微词的,奈何儿子喜欢。
如果李言闻在北京,或许还能管管女儿。但是他不在,自然让小两口,无法无天了。
除却李云珍之外,一个能帮上忙的女郎中都没有。
薛已也只能让其他几个帮忙的郎中离得远一点,在皇后身边的唯有薛已与李云珍,还有两个小太监打下手。这两小太监其实不是太监,而是中官村的无名白。在惠民医院进入中官村之后,很多无名白都进入了医院工作,担任护工的责任。
不过,而今他们就是太监了。今日之后,他们在宫里也算是有编制了。
种种准备都好了。薛已说道:“娘娘得罪了。”只见他苍老的手中,拿出好几个根针,一根接着一根刺入这方皇后身中,不过片刻,方皇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李云珍一身倒穿的白大褂,与后世的手术服差不多。毕竟有周梦臣的思路在里面。
此刻她带着口罩,头罩,手套,拿起一根线,方皇后的小腹上区区一压,顿时有一道黑线。然后取来一柄手术刀。将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头部,轻轻一按,就刺入皮肤之中,随即拉开第一个道口子。
接下来一层层,还要好多层。
子宫摘除术,有很多方式。但是而今,李云珍只会一种,就是如同剖腹产一般,从腹部下手,一层层的切开。将东西取出来,不过之前取得是孩子,而今取的是子宫。
一旦进入手术之中,李云珍双眼就炯炯有神,容不得一丝游移。她的全身心都投入手术之中。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病人的身份。只记得自己的手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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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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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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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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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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