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眼前的人,什么都记起来了,前生若噩梦,他终究欠了她。
“清姿,你想杀我吗?”
赵清姿曾在梦境的深渊里问过原主,想不想杀掉燕王和赵寒声。她回答说:“你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
我的意志?其实她也不知道不懂所求为何,又要如何报复,但总归不能放过,绝不原谅。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早就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
赵寒声擦掉嘴角的血,勉力支撑着身子,隐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烈疼痛,直挺挺地跪在她脚下。这人即便跪着,也没有一点受了折辱的样子,反而对她粲然一笑,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赵寒声看她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炙热,仿佛火焰在蒸腾海水。日暮的微光照在他侧脸上,空气中匍匐的微末尘埃落在他发间,他似赎罪的宗教徒,甘愿虔诚跪拜她。
且哭且笑,赵清姿不懂眼前的疯子,他的爱恨都太极端,她有一瞬的挫败感,似是想不明白要如何才能真正伤害到眼前的人。
“我今日不杀你,等你养好了伤,也毋须让着我,拼个你死我活,才算了断。”她转身欲走,不想再重复这种无意义的复仇。
倘若不能从心理上击溃他,那她选择从肉身上折磨他,也总要堂堂正正地好。
“我宁愿死,也不会对你动手,这天下欺负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十倍偿还,赵府的那些贱人、赵洵、燕王、显庆帝……包括…我自己。”Χiυmъ.cοΜ
这一次,他自愿走入无间,要她平安无虞。
前生是一场醒不来的梦,从她死后,一条毒蛇蛰伏着,靠恨意维生,它蓄谋已久,等待时机,露出了带有毒液的獠牙。
群胡乱华,永徽王朝四面楚歌,最后一位皇帝疲于应付之际,定远侯反了……
赵清姿厌恶他的眼神,他看她时,没有藏匿的余地,炽盛的不是□□,是比□□更可怕的东西。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恨意,她想看他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誓要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也让他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
可赵寒声对着她笑。
她不管不顾,由着戾气作祟,颇为狠厉地给了他两巴掌,“啪”、“啪”,极为清脆的两耳光。
赵寒声饶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她用尽全力的两巴掌,口鼻间鲜血不断涌出,再也支撑不住,由跪立的姿势往前一栽,头磕在她脚上,彻底昏死过去。
赵清姿怔怔地站着,她不知道赵寒声是不是已经死了,原来杀人之后,头脑会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双目所及,唯有窗外的光线,正在不可挽回地消逝。
直到余信推门进来,赵清姿的神智才回转过来几分。
余信皱着眉头,进门后便将门关死,径直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探了探赵寒声的鼻息。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谋杀侯爵,你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他似乎是有备而来,从怀里掏出个瓷白色小瓶子,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出来,急急给赵寒声喂了下去。
“赵寒声活着,对你有利无弊,我自会教你怎么报复他,先不要急着取他性命。”余信将赵寒声拖到床上,打了盆清水,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眼下就盼他赶紧醒过来,不然就有得麻烦了,我替他更衣,你先回避。”赵寒声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赵清姿魂不守舍地站着,压根没注意到余信是带着衣物进来的。
“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赵清姿像失去了牵引线的提线木偶,木然地往门口走去,她杀人了,亦或是没有?
“也毋须担心,有我在。”余信又补了一句。
赵寒声好像遁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又在重复从前那个梦,世界是一片漆黑,黑色浓稠得让人忘记自身的存在,好像与暗融为一体。他自混沌醒来,又好似在沉眠。一次又一次,黑暗缝隙中,有人提一盏灯,从他面前经过,只见灯,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习惯那人那灯的存在,像是古早的魇,那是他世界的一隅。
他知道提灯的人,长着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再然后,黑暗褪去,正午的太阳晒着,院子里的桃花将谢未谢,衬着背后辽阔的天,天的颜色恰如北溟,是澄静的鸭蛋青。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去追逐赵清姿的背影,想要握住她的手,却眼瞧着她在阳光下变得透明,尔后一点点消失,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也无能无力。
当他想要赎罪时,亏欠的人已经不在了。贪猥无厌的毒蛇,在浑然不觉中,渴望变成人类。
“吃了我的药,活的可以死,死的可以活,就算是在鬼门关也能给拉回来,你赶紧醒醒,别给赵清姿惹麻烦,听见没?”余信拍了拍赵寒声红肿的脸。
一张极为俊俏的脸,硬是叫赵清姿扇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面目,余信略感欣慰,他这半个徒弟半个主公,勘破了色相,画皮亦能画心,孺子可教也。
赵寒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睛的主人正含笑看着他,赵寒声隐约觉得,那是不怀好意的笑,就连他眼睑下的痣也透着一股奸猾之气。
此人想必就是舞刀信中所说,清姿从烟柳巷中救回来的男人——余信。今日她来接自己,余信也在身旁,果然一脸狐媚相。
“她在哪里?”赵寒声在旁人面前时,又换回来平日里阴恻恻的表情。
“她不想见你,你先试试还能不能下地,倘若不能,叫个亲卫搀扶着,等会儿,宫里怕是会来人请你赴宴。”
“我看你这脸,估摸着还需要擦些粉遮遮。”
赵寒声不喜欢余信的眼神,他看人时,仿佛是仵作在看尸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身份低贱的布衣,靠着给娼妓写淫词艳曲谋生的人,倘若不是顾念清姿,他早将这余信千刀万剐了
余信闻言不怒反笑,“余某虽身份低微,有幸得赵小姐与我同命,侯爷高高在上,自然是不懂我们庶民的生死与共。小人万不敢对侯爷指手画脚,那就只好去劝赵小姐,总归,她是听我的”
“生死与共”、“她是听我的”,这几个字眼,落在赵寒声耳中格外清晰,每一个都像一把刀,刺得他千疮百孔。
“闭嘴,你胡说…胡说”
他强撑着身子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往屋外走去,他要找到赵清姿,听她亲口说,余信是在胡说八道。
还未等他走到门口,赵清姿先推开了门,她面色如常,想来已是恢复了平静。
“你方才说,我叫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既是如此,你就该听余信的话。”她不曾看他一眼,视线停留在余信身上。
“好。”这一字,仿佛千钧重。
赵寒声身形一僵,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全然不顾有“外人”在场。方才跪在赵清姿脚下,他也未觉得屈辱,只要她想,他愿意三跪九叩,四季晨昏跪她、拜她。
但眼下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屈辱与挫败。
赵寒声的自尊在说出“好”字的一瞬间,碎成了粉末。
所幸,不止他一人觉得挫败,宫宴开始后,祁瓒还未来得及向显庆帝请旨赐婚,便从长公主处,得知了一个噩耗,宛若晴天霹雳。
赵清漪,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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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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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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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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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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