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并没有等到魏帝的召见,反而等到了从宫外赶来的淮王。
双方还未有所交涉,崔迁便恰逢时宜的从内殿中走了出来,行至他们面前,堆满了笑容道:“让摄政王与各位夫人久等了...陛下已在殿内等候多时,诸位请随老奴入殿吧!”
这一刻,江呈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崔迁出来的恰到好处,时间算得这么准,必然是陛下授意。
可魏帝为何要晾着她们不管,偏偏等到宁铮赶来,才让崔迁请他们入殿?若他不愿宁南昆接手苏刃一案,方才便应该立即诏她入内,询问云苏阙内发生的一切,并强行给宁南昆定罪。
难道,魏帝并不想这么快处置的宁南昆?
江呈佳倏然心惊,觉得自己极有可能猜错了魏帝的心思。她暗暗地想:今日入殿,恐怕不会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了。
淮王阴沉着脸,先她们一步,跟在崔迁身后朝殿内走去。他步伐极快,气势汹汹,看上去很是恼怒。
蒋氏小腿一僵,神色愈发的不好,她搀住一旁的江呈佳,手掌格外的湿冷。江呈佳便知她也察觉了古怪,于是心下狠狠一沉,闭上眼深呼吸,在蒋氏耳边轻声道一句:“城夫人,等会儿入了殿。你站在一旁莫要多言,一切由我来说即可。这场双簧戏恐怕是唱不得了。”
蒋氏拧紧了眉头,压低声音问道:“你一人,行吗?”
江呈佳闷闷的应了一句,心中却十分忐忑。
三人来到殿内。沉香暖玉环绕着的书阁内,雕纹青龙朱雀图的铜鎏金博山炉中,正有缕缕香烟飘渺升起。阁内两边,紫木雕琢,碎玉点缀。正中央摆置着皇帝处理公务的桌案,软香龙纹玄金席摆在一旁,书卷与奏疏整整齐齐的摆成了两堆,案上收拾的非常干净。
众人朝内围望去,只见案桌一旁的矮榻上,正靠着一名青年,身形纤长,罩在隐隐的纱帐内,看不清容貌。
崔迁走在众人前面,卑躬屈膝向那纱帐一拜,恭敬道:“陛下,两位夫人与摄政王已带到。”
听到此话,这纱帐里的身影才动了动身体。从纱帐内伸出一根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挑开薄纱,终于露出了真容。
江呈佳许久未见此人,再相见时,用余光偷偷打量,只觉得这青年皇帝的身形相较两年前,更纤瘦了些。
只听皇帝掩唇低咳了几声,似乎是强撑着精神,语气弱乏道:“朕近来,身子愈发不适了。让皇叔与诸位夫人久等了。”
江呈佳站在后方不语,小心观看眼前情势。
宁铮已急不可待的上前:“陛下。臣不知,近来是否有哪处得罪了您...实在惶恐至极。”
老狐狸先做出谦卑之态,向魏帝屈礼,同时又在言语中暗讽榻上的青年,敛着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慢慢渗出身上的怒气。
魏帝接连咳了几声,呼吸声极为沉重,胸腔似乎有异物卡住了一样,伴随着呼噜呼噜的声音。他喘息良久后,勉强吞了吞喉结,哑着嗓子说道:“皇叔这是什么话?倒让朕有些不知所措了?”
宁铮冷哼一声,压平声色,淡淡道:“陛下方才还有心思处理政务,便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城阁崖之夫人蒋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为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擒拿我儿,押送前往廷尉府。如此目无律法,藐视皇家的女子,陛下是否觉得,应当立即治罪?”
他上来便直冲城夫人而去,反而忽略了江呈佳这个始作俑者。这令她当下蹙起了眉头,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魏帝挑眉,脸色苍白,朝底下一群人望去,不明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皇叔莫急,云苏阙中发生的事,皇婶已命人入宫报与朕。此刻唤你们前来,便是为了查明真相。”
随即,他向城夫人蒋氏抛去一个冷厉的目光,语气淡淡:“岳母。云苏阙一事,本当属皇后处理,乃是皇家秘事,不应该由朕来管。可你却执意将常山侯押入廷尉府,还命城府家卫向窦廷尉禀说此事牵动国朝大案,扩大了事态。你可知...若未查清楚真相,便随意攀蔑皇室子孙,乃是重罪?”
魏帝加重了“岳母”二字,沉甸甸的君威压了过来,使得蒋怜脸色微变,当即下跪叩拜,心口惊跳四起:“陛下,妾身无意叨扰您,但常山侯所为,令人不耻。且这其中,另有文章可循,极有可能与大案有关。因此,妾身不敢轻易放过线索,这才...命人强行拿下了常山侯,送去廷尉府,交由窦大人处置。”
她循序渐进的辩说着,心里的步子并没有乱。江呈佳听到这里,稍稍缓解了当下的紧张。
魏帝眯着双眼,心不在焉地看着香炉中冒出的烟气,随意问道:“不知...岳母所说的大案,是指什么?”
城夫人正要开口回答,便听一旁江呈佳隐隐的啜泣起来,声音不大,但在这座静谧至极的宫殿中却异常明显。
众人皆怔,朝这女郎望去,脸上的表情各自不一,精彩纷呈。
这哭声书阁之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魏帝不能装作听不见,于是蹙起眉头朝江女望过去,冷冷地说道:“成平县主,于朕面前,你是否有些失仪了?”
站在阶下的江呈佳努力克制着,却止不住泪水,哭得梨花带雨,伤心不能自持。女郎美得不可方物,哭得惹人心碎,她两眼秋水横波,满是晶莹泪光,使得殿中人都自惭形愧起来,纷纷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是他们弄哭了这女郎。
便是宁铮,也不由自主的心口一震,被这女郎牵扯的十分不适。
江呈佳小声抽泣着,听闻魏帝的问话,她楚楚可怜的下跪行礼,声音发抖,委屈的说道:“陛下...妾身殿前失仪,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她的哭腔让人心揪,魏帝脸色深沉,慢慢放缓语气道:“成平县主如此说,到让朕无地自容了?今日是你受了委屈,朕怎能在没查清事实真相之前,随意惩治你?”
江呈佳不语,保持跪姿与礼数,垂头小声哭泣。
大殿之内极其安静,静到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江呈佳哭声不止,哀哀切切,惹人心疼。
半晌,魏帝颇为无奈的说道:“县主。你若再哭下去,只怕这一天便过去了。”
江呈佳这才吸气抽声道:“陛下,妾身只是觉得,城夫人替妾身出头,却遭到摄政王这样的误解,实在令妾身愧对。”
“城夫人虽然是为你出头,但做得未免有些太过了。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将一个君侯送押廷尉府,她将宗正府置于何地?又让皇族有何颜面?”魏帝并不听她诉苦,话里话外皆言城夫人破了规矩,不敬皇室。琇書網
宁铮站于一旁,双眼死死钉住眼前这个女郎,心中一腔怨愤难以抑制。
江呈佳低头啜泣:“陛下,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您千万不要责怪城夫人!妾身愿意息事宁人,不再追究常山侯做的事。”
魏帝在第一时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此时宁铮却冷笑了一声:“成平县主就想这么了结此事,恐怕不能吧?若真如你所愿,那皇室的权威在何处?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目无法纪、不顾朝纲?”
江呈佳几乎无法辩驳,秋水美目泪光点点,柔弱可怜的望着宁铮,期期艾艾道:“父亲...是儿媳的大错,儿媳今日便不该去云苏阙的宴席,招惹这么多事。”
宁铮瞧她哭得肝肠寸断,铁青着脸色冷哼了一声:“县主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江呈佳跪在地上,再次止住话语。而城夫人更是一言不发的站着,仿佛一切全凭殿上的青年皇帝做主。魏帝凝眸瞧着阁中情景,黑瞳凌厉,来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将目光落在跪于阶下、忍声小泣的女郎身上,竟一时猜不透这女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于是寒音冷语道:“既然成平县主自揽罪责,那么朕...”
正当他准备处罚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使得他顿住了话语。
守在殿门前的小宦官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书阁,上气不接下气的向里头喊道:“陛下!陛下!”
他慌里慌张的跨过门槛,猛的一下扑跪在众人面前,脸色仓惶惨白。崔迁躬身侍于皇帝身旁,眼见这小宦官毫无规矩的扑腾进来,便立即厉声吼道:“你这小蹄子,什么事让你这样毛毛躁躁?如此没规矩?竟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该当何罪?”
这小宦官当即脸色大变,肩头、双臂以及大腿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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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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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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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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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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