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寻稍稍留意了一番,低下眸,什么都没说,转身拂袖离去,留下园中众人一脸莫名。
半个时辰后,萧飒才与众官从梨园中出来,门前乌泱泱站了一堆人,皆翘首以盼,等待结果。
这刺史当着众人之面,向院前守着的护卫与士兵说道:“梨园大概是什么情况,本官已大约清楚,关键的证据也已命人保管。汝等此刻入园,收拾清理一番,随本官一同将中毒身亡的这些尸首,一起送到义庄。”
士兵与护卫们接到命令,同声一喏,便涌入了院内清理。
不过片刻,这一众人便随着萧飒一同,浩浩荡荡的出了太守府。
梨园被清理干净后,熄了四盏明灯,比之前暗了许多,只留主卧燃着明晃晃的烛,窗阙之上映着好几人的影子,皆围着里头那位女郎,不敢松懈神经。
屋外拥着的人太多,嘈杂吵闹声不断,使得舍内医者频频出现问题。
不得已,吕寻只好让照壁前围成一圈严守的太守府官役护卫暂时散开,并遣散了后园中的众人,只单单加强了府外的防范。
吵吵嚷嚷的庭院在人群散去后,又重新落入了寂静凝然中。
然,这一夜,却无人敢眠,纷纷因那满园丧命的仆役婢女惊心害怕,总觉府内有冤魂缠绕不散。
黎明初晓,红日渐渐从玄青色的地平线旁升了起来,绯色悄悄点亮天际,不似深夜那般密不透风。
梨园又撤下了两盏青灯,照壁前只留下两三名士兵看守,彻夜点着灯的屋宅也熄了灯火,会诊的医工们皆散去,不在院中逗留。
屋宅昏暗的角落里,有人千辛万苦等到了这一时机,小心翼翼攀上廊柱,翻身转上,飞跃至屋檐,抓着两边长棱快速攀爬,却并未翻进梨园,而是一转身朝对面的阙台飞奔而去。
阙台之后,落有一座简陋的小屋,被高大耸立的长亭遮住,因而难以发现。
小屋里,点着一盏暗浅的油灯,只有寥寥青影映在纸窗上。
阙台之后,小屋之前,两边的暗处藏了数十人,正牢牢盯着房舍,不敢有丝毫放松。
那潜在瓦上的人小心翼翼的从一旁的隐蔽处折过去,绕开这些人,从小屋的后方而入,悄然无息的从石墙上跳下来,左右警惕的查看了一番,遂轻轻推开那小屋中微掩的窗,将一管熏烟小心的插入了缝隙中,令其燃烧了好一会儿,才敢翻窗跳入屋内。
此房舍十分干净整洁,除了一盏摇摇晃晃的青灯之外,便再无其他杂乱之物。内里隔间的屏风后,隐隐能瞧见有一名女郎躺在简朴素净的木榻上,安然悠浅。
这人屏住呼吸,慢慢逼近,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借助微弱的烛光,看准了那女郎的脸,便对着她的脖颈,举起了刀刃,狠狠的扎了下去。
锋尖刺去的下一瞬,床上人忽然翻身而起,翻手将他手中的短刃夺过,并灵活一转,动作十分迅捷的捉住他的手腕,将他双臂朝背后一捆,牢牢的将他压住。
就在此时,一声轰然应声而入。吕寻举着火把与众人从屋外冲了进来,手指屏风处,对整甲待发的士兵们厉声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混入小屋之中的刺客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便已经被三五个大汉死死的压住,被押往屋外,扑通一声跪在了一名郎君的身前。
这名男郎背对着他,手负在身后,脊柱挺直,潇潇然如玉竹,晨夜交接之时,一缕浅光落下,衬出他的背影,那样高洁出尘。
刺客怔怔而望,失声喊道:“你们...不是在梨园守着么?怎会发现我的踪迹!”
此人满脸不甘,在军汉的钳制下,仍然费劲心力挣扎。
他面前的男郎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面银灰色面具,黑洞洞的幽深之眸落在他身上,浅浅笑了一声:“你叫...金武?”
刺客肩头一抖,抬眼望着他道:“你是何人?”
男郎勾唇,定定道:“我是何人与你无关。此时此刻,你不应该想想,自己如何脱身么?”
这名唤金武的刺客,低眸一转,朝四周探看一番,便见阙台之后燃起了数支火把,一群士兵皆围在屋前,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看。
他恍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原来...这小屋才是你们布置的陷阱....真正的邵雁,还留在梨园之中?”他喃喃自语几句,只觉得苦涩无奈。
筹谋三日,他仍是败了。败在眼前这名不知名号的陌生男郎手中。
“金武,我知道此事并非你本意。你若肯供出幕后主谋...我等尚且可以饶你一命。”这男郎发了话。
然,跪在地上的金武却一声不吭。
屋内,易容成邵雁模样的千珊撕了面具,与吕寻一道走了出来,站到此人面前,冷冷的瞪着他看。
金武看着他们,便大概猜出了今夜之事的真相,心中沉然,闭上眼说道:“这位郎君,我不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此事皆我一人所为...梨园之内,仆役所中之毒也是我下的。我犯下如此恶行,你们若要处置...我也无话可说。”
这带着面具的男郎轻笑道:“还真是个痴情中心的儿郎?你可知,你费尽心机,杀尽庭院所有仆婢也要保下来的女子,在我们的人将她抓住后,便立即将你供了出来?”
金武心中一紧,惊讶的瞪大双眼,朝他看去,怔然许久,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已将她送出了城,城外有人接应...眼下,她应该离开了才是,你们不可能抓住她的!”
面具男懒得同他啰嗦,直接朝人群里拍了拍手。
一阵骚动传来,两名军汉一左一右,毫无怜惜的将一名女子拎到了金武面前。ωωω.χΙυΜЬ.Cǒm
这女子摔在地上,浑身满脸的泥沙,遮去了原本秀丽的容貌,只剩下一双撩拨勾人的桃花眼露在外面,惊慌失措的打量着四周。
金武愕然,颤颤道:“黎妹妹,你为何?”
这女子被一声唤惊醒,转眼朝地上跪着的男人望去,有些害怕又有些愧疚,楚楚可怜道:“小武哥...你,你别怪我。你将我送出城没多久,我便被抓住了。我...我是为了活着来见你,所以才...才将事实供出来的。”
她狡辩着,整个人缩成一团,脸上写满了恐惧。
听着她的借词,金武面上僵硬,心中无奈压抑。
他像任命似的说道:“是我...是我逼着黎乐行此十恶不赦之事的。都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只求..你们不要伤她性命。她手上,本没有沾上人命,全是因为我,她才迫不得已。”
金武闭眼,坦然赴死,竟无丝毫悔恨。
他面前这位被唤为黎乐的女子,听到他这一番话,只觉得浑身颤栗,眼中情绪十分复杂,张张嘴,想解释。
带着面具的男郎并不阻止,只静静瞧着他们。
黎乐轻声道:“小武哥...我们都被骗了...你便不要死撑着了,说实话吧。我无需你一力为我担保。”
金武眉尖一抖,略略一压,睁眼朝她看去,不解道:“什么?”
黎乐无可奈何道:“梨园之中,根本没有人中毒身亡。你给我的药...在我入园之后,便被邵夫人身边的千珊姑娘趁机调包了。而我根本未察觉此事。义庄之中,你喂我服下解药的场景,早就被刺史大人瞧见了。难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义庄内根本无人看守么?这么大一桩案子,刺史大人怎会放任诸多尸首不顾?让你有机可乘?”
金武目瞪口呆,重复强调了一遍道:“梨园之内...并无一人亡?”
黎乐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些不忍,央求道:“你说实话吧...小武哥。如今,保自己的命要紧。”
面具男默默无声,等着最后的结果。
他故意不阻拦,让这名唤作黎乐的女子来劝,只是为了省些时间。
谁知这金武即便知晓了今夜乃是一场局,也丝毫不松口道:“你要我说什么实话?我方才所说的就是实话。其余的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事至此,众人皆知,此人是绝对不会开口了。
士兵与护卫们都纷纷朝那名带着面具的男郎望去,盼望他有些注意。
只见这郎君深吸一口气,无奈道:“金武,你当真不肯供出幕后主使?”
金武巍然不动,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道:“郎君请处置吧。不必浪费时间了。”
这男郎摇摇头道:“你这样为你的主子卖命,可知他根本没想过保你?更没想过保你的家人。”
金武肩头一颤,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男郎道:“你以为...你这样,你的家人便能保得住了吗?金武,你未免太过天真。他连用了多年的老部下都可舍弃,又怎会真的帮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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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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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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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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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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