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早年边境的战果,居功自傲,完全不把匈奴人放在眼里,养兵懈怠,朝廷拨下来的军需大多数被他倒卖成了钱粮,收入了自己的财库中,边郡军械库亏空,城防不严。如果,我的计划不能如愿施行。那么蛰伏多年、准备充分的匈奴王阿善达,定会带着十万匈奴大军踏平这不堪一击的北地郡城,攻陷大魏边境。
到那时,邓氏的长鸣军便会被冠上坚守边城不利的重罪。他再趁机爆出邓情这些年的罪证,便能彻底置邓氏一族于死地。即便邓氏先祖是开国功臣,陛下也绝不会留情。到那时,不论是邓氏全族还是邓国忠的门生,皆会被株连。
这与我的计划完全不一,邓国忠虽该死,但他的族人以及门生中却仍有许多一心为大魏国朝着想的忠臣,罪不至死。我不愿邓氏的无辜之人及其门生受此株连,但周源末想要的,就是这结果。他要邓府血流成河,才能解心头之恨。”
江呈佳神色微凉,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为何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将邓氏一族摧毁?为什么?我一直不理解,周源末对邓氏一族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他对邓氏如此暴戾?”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觉得周源末很有可能是常猛军逆案中遭难的世家后代。但当年的血案中,受牵连的士族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无从得知周源末的身世。
宁南忧朝她瞥了一眼,低头叹道:“因为他是当年慕容氏的后代。”
江呈佳吃了一惊,瞪大眼问道:“周源末,原姓慕容?”
她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寻找了多年的人,竟然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近。
“那么...周源丞,也是慕容氏的后人?”江呈佳追问。
宁南忧低声应道:“不错。”
身旁的女郎陷入了沉思。宁南忧一直侧着头,望着她,在昏暗的屋中,亲眼看着她的脸色从惊转喜,从喜变忧。
郎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想问我什么吗?”
江呈佳一愣,对上他的目光,疑惑道:“你要我问什么?”
宁南忧轻轻一笑,眼眸染上点点星光:“阿萝,自我在荒山得知你是当年在西疆沙漠白眼狼王爪下救了我一命的红衣小姑娘后,便再没有刻意瞒着你什么。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可到如今,你也不曾开口。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但心底始终害怕我不能对你坦诚,所以才会缄口不问的吧?”
郎君低浅而温暖的声音荡进她的心房,坦然道:“周源丞与周源末,都是夜箜阁阁主宁九身边的得力助手。但他二人却与我形影不离,任凭我调遣。时间过了这么久,凭你的智慧,应该早已知晓,我就是宁九了?”
他的坦白令江呈佳出乎意料。
即便她很早便知,宁南忧即是宁九,可她仍然愿意假装不知,让宁南忧在她面前继续隐瞒下去。
可江呈佳不知,自荒山一行之后,他便再没有想过要瞒着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她却一直不敢多问。
此时此刻,女郎微微张口,突然不知要说些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情不自禁的抱住他,软声呢喃道:“我确实...早有猜测。但我不说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害怕你对我不坦诚,而是担心你心有顾虑。二郎,你今日能将此事说于我听,我真的很高兴。”wWW.ΧìǔΜЬ.CǒΜ
宁南忧笑笑,神情却有些悲伤:“十一岁那年,我与慕容两兄弟,共同建立了夜箜阁,与他们歃血为盟,结义为兄弟,曾许下永不背叛的诺言。如今...”
如今却得知,周源末早已对他生出了叛意...
郎君低眸,脸色惨淡,嘴角浮出苦涩,有些愧疚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走上这条路,或许就不会逼得周源末如此偏激。是我,将他推上复仇之路后,又没能实现承诺,才会让他走上极端。”
江呈佳心疼的抱住他,浅浅柔柔的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周源末心中的怨念仇恨太深,即便当初你没有将他留在身边,恐怕他也会走上此路。你又何必将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唯今之计,应当快些阻止他的计划,避免这边城百姓陷入战乱之苦。”
宁南忧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并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你放心,这北地边疆,是当年越奇老将军拼了一条性命才保住的土地,我不会把它拱手让人。”
月朗星疏,黑云白水,天气乌压压、沉闷一片。
郎君的眼眸格外笔直坚韧。
江呈佳晓得他的决心,也信任他的能力,可心里却仍然有些害怕。
她直起身来,蹙着额心看他道:“今日,你在邓情客府上时,说的话也太大胆了些。”
宁南忧眸色一顿,对上女郎责备的双眼,心中明朗她话中指的是什么。
他今日在客府,邀请邓情立刻随他前往查看毛铁玄丝的成色,的确是有些过于胆大了,江呈佳当时一定心惊胆战,为他担忧。
宁南忧面色无奈,眼露温情,缓缓道:“我堂上那么说,是因为心里清楚,邓情多疑谨慎,绝不会在自己没有足够保障的情况下,跟一个陌生人离开的。”
江呈佳撇撇嘴角,仍有些不悦:“话是这么说的。但你怎知邓情在想什么?万一他当场同意了,要随你直接去看制作甲胄的原料,你又该怎么办?”
见她生气,宁南忧便只好赔笑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顺顺利利的入了邓府了吗?你还要担心什么?”
女郎拿他没有办法,好在眼下的确没有出什么事,也就消了气,不想同他争执下去。
“如今,我们虽然顺利进入了邓府,但我总觉得...此事有些太容易了。不论如何,在这里仍要小心为上。”江呈佳忧心这个、操心那个,娟秀的眉头从没有松下来。
宁南忧心里有数,但见女郎如此紧张,便放弃了向她说出自己的猜测。
郎君眼神深邃,如沉渊大海般看不透。
他上手捏了捏江呈佳细腻嫩滑的脸蛋,毫不在意道:“莫担心,既来之则安之。这都护府就算是有天罗地网,也困不住我。”
江呈佳仍愁容不展,她每时每刻都为他悬着一口气,生怕他出事。
郎君留恋般的,托起她的下巴,冰冰凉凉的唇触上她的脸颊,依依不舍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若在呆下去,恐怕守在我屋前的那些侍卫会发现异常。”
江呈佳抬头望了一眼月色,遂点头应道:“好,你多留意身边,千万不要大意。”
她果断起身,不似他一样眷恋难分。
宁南忧见她第一反应是去查探楼台前的守卫动静,而不是挽留自己,心中便微微发涩。
他从未这样贪恋一个人,患得患失不舍到如此程度,想将她完全占有,不留一丝缝隙。
他缓慢向窗前的身影靠去。而江呈佳此时只一心想着如何让他快些离开这里,细柳长眉蹙着,盯着绿树底下执刀站着的护卫,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些侍卫想是以为我睡了,你小心从后窗翻出去。对了,千万注意这府上的巡逻,我今日跟着邓情粗略的将都护府绕了一圈,粗略计算了一下,整座府邸约莫有七队巡逻,恐怕到了夜间还会再增。”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身后却没有动静,正奇怪时,便察觉腰间有一双手围了上来。
郎君的声音清凉,带着些诱惑:“阿萝,离邓情远一些,即便你不为我筹谋,也不要紧。我不愿瞧见你为他鞍前马后的模样。”
江呈佳白眼一翻,差点气得冒烟,敢情刚刚她那番唠叨,这人一点也没听进去?就只顾着吃醋了?
“晓得了,晓得了。你真是醋王。我方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不要让我忧心!”她拍了拍腰间的那双玉骨手,认真且严肃的说道。
郎君低浅应道:“我知道了。”
江呈佳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刚准备给他一个拥抱。
他却迅速的松开了双臂,脚步大跨,朝右侧大开的后窗奔去。
她还没来得及再叮嘱一句,这人便已经跃入漆黑夜色中,消失无踪。
江呈佳望着窗外黑漆漆的景,心中迟钝地生出了一丝依赖与不舍。
宁南忧翻走在这蹊跷复杂地府邸中,却并没有立刻奔向自己的住处。
他躲过两队巡逻,绕到了环庭假山后,从那弯山洞中拿出了一套不知什么时候藏进去的夜行衣。湖边传来一阵铁履踢踏泥地的声音,一队侍卫绕着假山湖庭巡视了一圈朝南边而去。
宁南忧再从假山后出来时,已换好了一身玄衣。他小心穿行在盛开的菊园中,沿着小道一路潜到了邓情居住的清庐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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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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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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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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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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