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烧的厉害,整个人的神智混沌又迷糊,听不清宁南忧在说什么,只觉得背脊的伤口粘合着血液与雨水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紧紧搂住宁南忧的脖颈,呢喃痛苦道:“覆泱...我难受。”
听她再次提及覆泱二字,宁南忧的脸色再次沉了一沉。
一旁的千珊也听清了自家姑娘最终呢喃所说,不由大骇,黑暗的夜色中,她看不清宁南忧的脸色,但预料到此刻的君侯心中定是极为不爽的。
只是江呈佳迷糊烧着,就算她提醒,估计也是无用,不由在心中祈祷,期望接下来自家姑娘莫要再提及覆泱这个名字。
宁南忧耐下性子温柔的哄道:“再等等,马上就好了,马上我们就有地方可以休憩了。”
江呈佳挣扎在自己的那片黑暗中,远远的听见那个令她无比留恋与喜欢的声音无比温柔同她说着,安慰着。这许多年挤压于心的委屈,使她呜咽着小声哭泣起来:“这么多年!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才来!覆泱....呜呜呜,你是混蛋,大混蛋!”
她骂着,涕泣着,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多想...多想回到从前。”
千珊听到江呈佳说着这样的话,双眼瞪大了看着自家姑娘,脸色煞白不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话落入宁南忧耳中,令他整颗心都凉透了。
他心中有股剧痛,十分难忍。只觉一股心酸扑面涌来。
原来,在她心中有一个名唤覆泱的人竟比他还要重要。
她期盼着他归来,心中存着同他的回忆。
这份回忆,不属于他。
只是,属于小姑娘同旁人单独的记忆。
宁南忧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压制着心底的冷怒,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警告自己不能在此时发作,他不断告诉自己:她还病着,或许那些只是烧糊涂了的瞎话。
但这样的瞎话,往往最为致命。
人在最迷糊、最艰难时,口中所念总是自己最在乎的人。人在死亡前,在闭上双眼,与世告别时,眼前浮现的也是同最重要的回忆。
覆泱,在江呈佳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必须承认,此刻他的心中满是嫉妒,嫉妒得发狂。
漫天酸醋在宁南忧心口打翻,一颗充满妒意的种子在他心口迅速冒出了嫩芽。
此时的江呈佳,跌倒在自己所营造的黑暗之中,本能的想抓住响在她耳旁的那一丝希望之声,却忽然发现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再一次陷入了新一轮沉重的昏睡。
时光如梭。
她在梦魇中重新尝过了这一千年所有经历的苦痛,最终在一阵刺痛中慢慢缓了过来。
江呈佳苏醒,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那天夜里,季先之带着难民们在寻到的小山头扎了营,又替宁南忧一行人扎了单独的帐子,一番折腾已到了后半夜。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未停。
宁南忧便抱着她坐在营帐里,一夜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才使她伤口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
第二日日中,这骤雨妖风才渐渐平息下来。
一行人在山头又停留了一天一夜,几人轮番照顾着江呈佳,等着山路上的积水都慢慢散去后,才敢返程往山下行去。
等到江呈佳因背脊剧烈刺痛而苏醒时,她已躺在了指挥府北院自己的卧房之中,宁南忧和衣睡在她身侧,满脸疲惫不堪,修长的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际,仿佛害怕她出什么事一般,小心翼翼护着。
她动了动,便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嗓子也干哑难忍,背脊像是被人撕扯蹂躏一般的疼着。
她深呼了一口气,只觉肺部都是咸涩的痛楚。
她这一动,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宁南忧。
这个青年男子猛地一惊,倏然睁开双眼朝她望去,这双漂亮的眸子里挤满了血丝。
“醒了?”宁南忧沙哑着声音,轻声询问道。
江呈佳轻轻点了点头。
宁南忧放开了她,双指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而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喘了口气朝她望去:“有没有好一些...可觉得难受?想吃些什么吗?肚子饿不饿?渴不渴?要我给你倒杯水吗?”
江呈佳听着,只觉得他仿佛要问一百个问题,于是哭笑不得道:“一觉醒来,精神倒还好。”
宁南忧点点头又继续问道:“那...背上还疼吗?”
“疼,很疼。”江呈佳呢喃一声,又加重语气道:“但我很开心。”
她笑着说道。
青年轻轻托起她的小脑袋,把手臂塞到她脖子下面,动作小心的一带,便将浑身软绵绵的她抱入了怀中。
“你开心什么?我让你这样受累受伤。如今好在你醒了,不然我怕是这辈子都饶不了自己。”
江呈佳听他温和宠溺的语气,心间又甜又暖,便不自觉的朝他怀中挤了挤。
“对了...那些难民怎么样了?”江呈佳在他怀中依偎了片刻,便记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景象,不由担忧起那些五六百人。
宁南忧停顿一下道:“我暂且让季叔将他们安置在了郊外的庄子里。只是庄子有些小,没办法将他们都安置下来,还有一两百人无地安置。”
江呈佳道:“不如...将余下一两百人安置在我在郊外购置的庄子里?”
宁南忧一怔,下颚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道:“你在郊外的庄子能装的下一两百人吗?”
“能的。这事我早就想和你提了,在我们刚刚抵达山口时,我便想同你说,只是因为那时义诊的难民有许多,我便没有同你说。”
她笃定拂风在临贺外购置的庄子可以装的下那一两百人,便胸有成竹的对宁南忧说道。
“即如此...那便极好。”宁南忧呼了口气,这些天心下悬着的石头慢慢放了下来。
“等会儿,唤来千珊,我让她领着季叔去轻点庄子里头的户所。尔后便完全交由你处置。”她低声说着。
宁南忧听着,紧紧抱了一下怀中软糯的小姑娘,心里想到,她既然都愿意把水阁在郊外购置的庄子给那些难民安置,又这么坦然的同他交代说明,便说明,她是信任自己的,也是喜欢自己的吧?否则也不会如此安心将那些水阁私产交给他处置。
他这些天里,看着她昏迷,心里想了许多许多。总还是惦记着这小姑娘那天夜里所提的“覆泱”,只觉得心里头有些膈应得慌。
他想问她,每时每刻不盼望着她醒过来,让他细细询问。但他又不知如何去问,想了几日,念了几日,心里便憋了口气,又是不甘又是气恼,此番才算彻底想定了。
“阿萝。”他轻声唤着。Χiυmъ.cοΜ
“作甚?”小姑娘抬起头,望着他的侧颜问道。
“你...以前...心中有没有放过什么重要之人?”宁南忧迟疑的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江呈佳觉得有些奇怪。
宁南忧听出她话中疑惑,面不改色继续道:“我曾经将一人放在了心上。”
怀中的小姑娘一怔,不说话。
宁南忧道:“我曾以为...李氏会是我的妻,我同她会相濡以沫到白头。却不曾想...她对我,不过是攀附保身的利用罢了。”
他细细同江呈佳说明了从前过往的种种,说了他对李氏的依赖、爱慕、失望到彻底厌恶。他将这些与她解释得很清楚,并郑重告诉她,他与李湘君绝不可能,如今他之所以会亲近李湘君有他非行不可的理由,只是此时并不适合告诉她究竟是什麽缘由。
同时,这番话的背后,宁南忧亦藏了私心。
他想,他都如此坦白的告诉她,自己与李湘君的往事。或许这丫头也会告诉他...从前她都经历了什么,又将谁放在了心里。
只是,江呈佳听完他的诉说后,却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宁南忧以为,她因自己这些同李氏的往事而生气时,她突然开口道:“你肯与我解释,又肯同我说,你与她亲近不过逢场作戏,我很高兴。”
宁南忧听着,以为她会继续说下去,也向他提及她的往事,但最后却只听到她说了句:“以后,若是李氏同我纠缠,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暂且也愿意同她相处的一团和气。但若是她频繁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我也不想客气。”
她说完这一句,便再无后话。
宁南忧略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小事便不必与她计较,若真是欺负了你我也不会放过。”
江呈佳听见这句,抬起眸子笑嘻嘻道:“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也和我说说你从前之事好么?”宁南忧低声哄道。
江呈佳嗯了一声,带着些娇憨之意,柔声问道:“你想听什么?”
“你从前...”宁南忧欲问出口,话却突然卡在喉间,忽然停住。
“我从前怎么?”她见他突然顿住不说,便好奇的追问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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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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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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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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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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