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梵花一举落间平,奸雄复世不垂名。逐世静守难归停,恨久天道绝尽情。修罗混沌不惜命,愿得君解永生题。三千世界繁华尽,只求结发到霜银。”
——
雷霆暴雨扑面而来,江南吴越风雨飘零,坐落会稽最高山峰处的越王宫深陷刀光血影之中。狂风将神宫的窗户猛地拍开,发出可怕的吱呀声,案几上的砚台纸墨已七零八落的被扫在了地上。
发出嘶吼的狂风夹带着雨点卷起殿内到处散落的帛书。
简岑拿着血淋淋的剑,站在殿中央。
地上的血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个穿着素衣宫装的仆婢,男男女女交叉着倒在一起,一张张青铁阴白的脸上瞪着一双几乎瞠目的眼,死不瞑目。
其中还有一个像是死透了又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抽搐两下,嘴唇无力张合着,唇角冒出一串串带着血的泡沫,似乎挣扎着,两眼泛白,鼻间冒血。
简岑举起剑狠狠的砍了过去。
那人的头颅被锋利的剑砍的飞了出去,脑浆流了一地,整齐断裂的脖子间喷出的冷血溅在简岑玄色衣袍上,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在大殿弥漫。
他们都是越王简岑的仆婢,最小的不过只有八岁。但因为通通背叛了简岑,而被他亲手处置。
角落里躲着的小太监张宇看着这一切浑身发抖。
简岑俊秀的脸庞沾满鲜血,表情木然仿若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忽然,那双阴森森发着光的眸朝角落里的张宇看了过去。
小太监浑身猛起鸡皮疙瘩,瘫软的坐在地上,不断惊恐的朝后移去,嘴里疯狂的求饶:“大王饶命!饶命!大王!奴婢从未背叛你...!大王!”
简岑提着剑,慢慢朝张宇走了过去,犹如嗜血恶魔一般盯着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剑锋与地砖摩擦着,发出“嘶”的声响。
这刺耳的声音令张宇惊慌失措,巨大的死亡恐惧涌上心头,他看着那个像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般的男子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在他还未反应之际,忽感冰凉的剑锋刺入胸膛,令他浑身猛地抽搐起来,没过片刻便觉一股窒息撕痛与阴冷将他吞噬。
小太监猛烈挣扎了一会儿,血泪沿着眼角不断涌出,他张着两片唇,苍白痛苦的小脸上沾着自己胸膛的热血。少时,他乱蹬的脚渐渐平息,遂没了声息。
简岑握着剑柄,盯着满殿的尸体麻木不仁。
越王宫守不住了。
他的耳畔,仿佛听见了城外王师大军前来清剿逆贼时的激愤呼喊。不需多久,这里即将被王师占领,他多年来所作一切谋划皆散。
成王败寇,胜为天下共主,败为史中奸臣。
一切都结束了。
两年前,燕朝皇帝司马徽手中突然冒出一支兵力胜强的御守军,以强攻之势三败越国,一路攻入豫章再至鄱阳。越王简岑迫不得已,带王军一路北上奔回国都会稽。
司马徽乘胜追击,一路攻至会稽。简岑遇不逢时,王宫兵卫仆婢接二连三叛变归朝。他身边的文武百官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几乎令他众叛亲离,一朝孤立无援,便是连守卫王宫的最后防线也打破。
他必死无疑了。
简岑摇摇晃晃的站在殿中央,失魂落魄的盯着此时榻上依然死死沉睡着的江梦萝。
他迟缓的转过了身,目光失焦落在那沉静的美人身上,木讷的眼神终于露出一丝丝希望以及浓厚的不舍。
宫门外已隐隐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简岑大步朝江梦萝走去,坐在榻边,颤抖的手指十分贪恋的触碰这她的面庞。冷静片刻,他轻轻推了推她。
沉睡的女子眼睫猛地一通轻颤,整个人颤栗的睁开双眼。
“阿萝。你...醒着?”简岑嘶哑的嗓音证实着他此时内心的疲惫不堪。
“嗯。”这名被唤作阿萝的女子点了点头。
“阿萝...皇帝就要打进来了,你怕么?”简岑轻声问着。
“何惧之有?阿萝只要能与大王在一起,死生不惧。”江梦萝纤细的臂膀拥着褥子,窗外的闪电呼呼作闪,光亮印在她的脸上,天生一副倾城无暇的容貌,此刻玉容虽血色尽失,明亮的眸却镇定非常。
“寡人乃是逆臣,你若与我一同在神殿被俘,不知你又要受多少折磨....”简岑垂下眸子,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一条条筋脉依稀可见。
“燕帝残忍无道,大燕朝民心丧尽,到处生灵涂炭,这样的王朝就算没有大王,日后也会被他国所灭。所以,大王不算逆臣。至少,在阿萝心中,你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若不是受小人算计...大王绝不会落此境地!大王!阿萝不怕受折磨,只怕不能同大王永世在一起。”
美人柔弱身躯依靠在简岑身侧,神情始终坚定不移。
两人忽而沉默。须臾时光,简岑忽然将江梦萝拦腰抱起,跳出神殿大窗之外,朝外奔去。
“阿萝,寡人不会让你受折磨,亦不会让你死。寡人指天发誓,这辈子于民于社稷寡人问心无愧,独独欠了你一场封后典礼,未曾与你永结为好。往后,你要好好再找人家,莫要再被牵扯进王权之争。”
“大王!”
简岑抱着美人一路奔至宫廷之外,谁料正预备让江梦萝从密道逃出,大燕朝王师已破神殿大门,一路朝他们追来。
江梦萝立即从简岑怀抱跳出,拉着他一路狂奔。
二人被逼至悬崖断壁,终是被迫停下脚步。
身后领军追来的司马徽望着断壁之上狼狈不堪的两人,忽而仰天大笑讥讽道:“简岑!众叛亲离的滋味可好受?你若将江女交出,朕或可饶你一命!”
简岑拦臂一挡,站在江梦萝身前道:“你休想!”
“死到临头了,故做什么姿态!让你用女人来换一命,已是对你莫大的宽容!”司马徽满目厌恶,冷冷盯着眼前这个身着玄衣,头戴冠玉的男子。
简岑怒目圆睁,冲上前欲与他最后一战,却被江梦萝拉住了衣袖。
他转过头朝她看去。
“大王何须与这种人多言?”江梦萝露出微笑,握住他袖中冰凉的手,上前一步,美目怒瞪司马徽道:“燕帝!你厚颜无耻至极,所说之话一概不能信,又叫我如何信你能饶大王一命!”ωωω.χΙυΜЬ.Cǒm
“小美人....你信朕!你若跟朕,朕一定会饶了你这情郎。”那司马徽见江女站出,立即色迷迷的说道。
江梦萝冷笑:“你如此残暴无能,嗜血成性,你的国迟早有一日会毁于你手,等着瞧。燕帝!你会遭报应的!”
司马徽听不得这样的话,大怒道:“江女!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江梦萝却再懒得同他多言,她转身牵着简岑的手,微微道:“大王,阿萝死也要同你一起。”
简岑猛地一颤盯着她的眸,苦涩痛楚道:“终究,我答应你的,一事未成....而今却要你伴我一起...”
江梦萝摇了摇头,拉着他退后两步道:“我欲嫁与君为妇,怎料世事无常?纵然这一生再行一遍,我依然愿意同你一起。”
两人退至崖壁,朝身后的万丈深渊看去,抬眸互相对视一眼。
简岑轻轻道:“崖下,是为毒瘴之林,一跃而下,死无全尸。”
江梦萝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简岑还以柔情一笑,唇角抿着的笑意是江女此生见过最耀眼的光芒。
司马徽见两人频频往后退去,心下提上一口气,语气竟慌张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落罢,便见简岑与江女二人互相牵着手,自毒崖之上一跃而下,坠了下去。
“不!”司马徽冲至崖边,眼睁睁瞧着江女坠崖,厉声嘶吼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目充满了失望。
强劲的风似乎要将江女的浑身撕成碎片,一股钻心之痛自身体各处传来。
.....
“简岑!覆泱!”
榻上的美人猛地惊醒,大汗淋漓的坐起,不停喘息。
她满面苍白,手中紧紧握着一卷竹制古籍史料,正摊开到了一节。
史籍记载:崇绥二十七年,割据大燕北方的越国被灭,越王简岑与传世奇女江氏双双殉情坠崖,至此大燕再归平静。
美人倚靠长榻,轻袖拂面,眼里泛起泪花。
简岑死无全尸,而她却被救回,终日躺在这软榻上苟且偷生。
三百三十五年过去了,神书上再无覆泱的下落,她只能疯狂寻找那人曾存活于凡世的证据。简岑不过是覆泱被贬下凡历劫中的一世,因死相太过惨烈,孟婆竟寻不到覆泱之魂再做投生。
她终日如痴如狂,心痛难忍。
这一切都要从一千八百年前,九重天祸眼大乱,妖魔众出之事说起。
江梦萝作为南云都都主,女娲族的继承人;作为天下人的妙铛上神。为了天下苍生,前去封锁祸眼,却不幸身中祸眼恶咒,寿命只剩七日。
夫君白禾星君覆泱以命格元神朱雀魄祭祀梵花谷,屠尽谷中生灵,致使人间大乱才取的解除恶咒的方法,将她救回,也因此铸下大错。
六界因梵花谷被毁而争战四起。天帝震怒,命人将覆泱押送至诛仙台行诛刑之法。覆泱的父亲白止星君求情,才得以饶他一死。
天帝怅尧曾经当着众神的面询问覆泱,若覆泱对此事有反悔愧疚之意,天帝或许可免他之罪。
无奈覆泱宁死不悔。
天帝大怒,即刻将其贬入凡间,以他的命格元神朱雀之魄立下诅咒。使得覆泱坠入凡间为人,受尽轮回凄苦,世世不得好死,永世不得重回九重天。
她为了解除覆泱身上的诅咒,自封元神,落为法力全无的凡俗之人,在人间寻觅千年,历经覆泱的数十次轮回,亲眼看着他世世死于非命。
她本以为,或许简岑就是她解开覆泱诅咒的转机,可最后简岑却被她害的死无全尸。
覆泱到了简岑这一世后,在人间便再无踪迹。
江梦萝曾无数次寻找黄泉孟婆神书记载,却再也找不到覆泱投胎转世为人的踪迹。
一转眼,三百三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人间朝代更替,瞬息万变。
司马徽的大燕朝最终在他的残暴统治下被灭于魏帝之手。
再后来,大魏动荡,王莽篡权,凡间再次陷入战争之中。江梦萝于乱世多次寻找覆泱的下落,却终是无果。
开成末年,魏朝后人——沦落为贫农的南平世子宁常元联合魏室旧臣,领兵起义,自宜都结兵,一路攻打,击垮王莽之权,定都洛阳,光复魏室,再次使得宁氏登皇座,称帝王。
建武元年,宁常元定国称魏帝,登基入殿。
一代代皇帝更替,到现在也有一百零九年了。
江梦萝怔怔的盯着手中史籍看,容貌绮丽却血色全无。
倏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千珊冲入了屋内,兴高采烈道:“姑娘!找到了!奴婢找到了!白禾星君此世,入了大魏淮王府!”
江梦萝全身起了一个激灵,立刻坐起身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千珊望着道:“是真是假?”
千珊猛地一通点头道:“千真万确,孟婆的神书上有了记载。”
江梦萝正高兴着,又见千珊按下了喜悦之色转而有些忧虑道:“只是....或许这一世...姑爷的命格更是凄苦。”
她皱了皱眉,脸上喜悦一扫而净,满脸疲惫道:“你还是回南云都测算过了...结果如何?”
千珊垂下眸,沉默少时道:“奴婢自南云都测得:姑爷此世落入大魏皇室,成为权臣宁铮之子宁南忧,深陷皇权斗争的泥潭,父子相杀,兄弟反目。”
屋内一阵沉寂。
片刻,江梦萝又像是打起了精神,沉着吩咐道:“准备一番...启程洛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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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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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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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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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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