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汝卿平缓了情绪,才说道:“你们还记得,当年圣上下旨令李将军不得撤兵,但是圣旨晚至的事情吗?”
“记得啊,那回差点耽误了军国大事。”张三回忆道,“我记得是中书省的……姓许的一个舍人渎职造成的。”
那件案子是冯彻审理的,他记得自然更清楚。他补充道:“是通事舍人许昌清,不过本官一直觉得,那个案子背后应该是有主使。只可惜,许昌清当场自尽了。”
“难道主谋就是孙敕?”张三猜测道。
刘汝卿点头,“十有八九就是他。孙敕自任副相以来,从来不会过问圣旨发放这种小事。可是那天,他大清早就过来查问,听到邵相离开京城时,他似乎很高兴。后来又问我何时拟诏,签押与否,还连说三个‘好’字。言行举止,与平日大相径庭。”琇書蛧
冯彻抚摸胡须想了想,问道:“孙敕来时,圣旨发下去多久了。”
刘汝卿回忆道:“刚发下去,他就来了。”
冯彻分析道:“所以说,假设是孙敕,他完全有时间追到许昌清那里,把圣旨截住。”
刘汝卿也说道:“许昌清在中书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就是那次,孙敕过问了圣旨的事,那道圣旨,就恰恰出错了。”
作案时间算是能对上了,那么作案动机……冯彻揣测道:“李将军掌握了孙敕的秘密,所以孙敕恨不得将其杀死。他故意晚发圣旨,就是想让李洪义撤兵金城。进则兵败身死,退也可激怒圣上。这真是一招攻心的妙棋啊。”
刘汝卿想起邵安曾对他分析军情说过的话,他道:“邵相当年也说,撤兵永靖县并非上策,要不是找到了‘黄泉路’,李将军那一战,恐怕没那么简单得胜。”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邵相?”冯彻问道。
刘汝卿摇头,“没有。他当时病危,我不敢烦扰。”
冯彻感叹道:“如果你当时告诉他了,邵相至少可以在临走前,提醒皇帝。孙敕也不会那么顺顺当当的,登上丞相之位的。”
“邵安那时候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张三心疼道,“你们也不替邵安着想。”
刘汝卿闻言,总算对张三温和了几分,看样子张三终于改过自新,不再处处和邵安作对了。
事关重大,刘汝卿自然不敢拦着他们见邵安,只好亲自为他们引路。冯彻坐轿,张三和刘汝卿骑马。当然,三队的隐卫们都在暗中保护。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山间小路,乡下村民们何曾见过这排场,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等刘汝卿带他们来到邵安住处,冯彻和张三才吃惊的打量着这户小院。没想到邵安这种出身富贵人家之人,也能守得住清静,待在穷乡僻壤里,一住五年。走近一看,这个院子不算大,更谈不上奢华,却贵在清静。
阿瑞正在给邵安熬药,见刘汝卿带一帮人来,吓得差点打翻药碗。他看着眼前之人,这不是刑部的冯大人,还有那个侍卫司的大人吗?
“你们……你们……”阿瑞哆嗦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刘汝卿给阿瑞一个安抚的眼神,对他道:“几位大人找你主子有事,你先去院里等候吧。”
阿瑞点点头,眼睁睁的看着刘汝卿带着张三和冯彻进屋,心中充满着惊奇与不解。
刘汝卿让二位在大厅稍坐,他去书房找邵安。邵安听后略微吃惊:“冯致远和张哥来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说来话长……”刘汝卿想了想,还是让冯彻亲自说比较好,便道,“您还是问他们吧。”
邵安瞥一眼忐忑不安的刘汝卿,淡淡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一进门,冯彻便向邵安长揖一礼,恭敬道:“邵相安好?”
邵安侧身避过,“我已经不是丞相了,冯大人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啊。”
“邵安。”张三最是憋不住话,快人快语道,“你哥哥他恢复记忆了。”
邵安闻言,反应却很淡漠,仿佛这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似得,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哦?”张三诧异的看着眼前一脸平静之人,他的满腔热血都被邵安给一句话给浇灭,张三彻底没脾气了,“你怎么这么淡定?”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可以永远瞒下去的,真相迟早会被知道的。”邵安早在离京前就预料到了五年后,才会留下一封信,安抚哥哥。
张三继续说:“李洪义他的记忆不是自己恢复的,要不是冯彻揭秘,你们兄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相认呢。”
居然是冯彻发现的?邵安看向一旁的冯彻,笑道:“这倒是出人意料,冯大人果然是观察入微,断案如神。”
“不敢当,只希望邵相待会儿,不要骂我冲动行事才是。”
听冯彻这么一说,再一想哥哥居然不过来见自己,邵安立刻了然道:“看来,你们此次前来,不仅是因为李洪义恢复记忆的事吧。”
张三点头,“是啊,京城出事了。皇上复你相位,并敕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掌兵符,统领天下兵马。”
这个消息终于令邵安震惊了,皇上这么小心谨慎,从不放权的人,居然要自己兼任将相,他这是疯了吗?
“这……我怎么敢当?”
“当得当得,你乃孔明在世,算无遗策啊。”张三突然下跪,大声道,“请受我一拜!”
“张哥……你、你这是干什么。”邵安赶紧起身,抓着张三的手要拽他起来。而张三却抬起脸,眼中竟然闪着泪水,“邵安,当年是我们错了,害的你流放两年,是我们对不起你。”
“什么?”邵安一愣,流放,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张三怎么突然提起这段往事了?
张三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说道:“当年,你的战术没有一点问题。是孙敕,他被敌人所抓,供出了李洪义的行军路线。你没有错,孙敕,他才是罪魁祸首!”
“孙敕?”邵安回忆往昔,疑惑道,“他是怎么知道行军路线的?”
“哎呀。”张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是李洪义,他居然轻易将军事机密透漏给了外人。”
“是哥哥?他为什么要说?”
张三摸摸鼻尖,“因为……他听不懂你们的话,便去向孙敕请教了。”
“原来是这样。”邵安摇头苦笑,他当年年少气盛,以为把自己所学全部教给哥哥,李洪义他就能成为天下第一武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真有点揠苗助长,给哥哥讲的太过复杂,也难怪李洪义听了几遍也听不懂了。
后面的事邵安便自己也能猜到了,高巍一向对文人有偏见,从来不会保护监军的。而孙敕,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书生,落到了西瓯手中,哪里挨得过酷刑。
张三惴惴不安的看着邵安,小心翼翼道:“我知道孙敕罪无可恕,我也知道你恨他。我们这次前来,就是帮你报仇的。”
“我不恨他,也不会恨任何人。我要感谢上苍,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见他,叫他一声,‘哥哥’了!”邵安缓缓摇头,这一刻云淡风轻,他的内心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无恨无憾,无比释怀。
恨孙敕透露军情吗?恨高巍没有派人保护好孙敕么?恨皇上没有明断是非吗?冥冥之中环环相扣,邵安又能去恨谁?
所以邵安放下了,他,谁也不恨。
张三突然想为邵安痛哭一场。邵安背负了这么多,一直默默的赎罪。他想起邵安当年说的话,他要的不过是洗尽一生罪孽,干干净净入土。
“张哥你苦着张脸干什么啊,好像谁欠你钱似的。”邵安嫌弃的看了张三一眼,半开玩笑的调侃了他一句后,继续问道,“我哥他恢复记忆后,有没有说什么?”
张三狠狠把眼泪憋回去,说道:“说你不够仗义,既认他做哥哥,啥事就该和他说,不带自己抗的。还说,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既为兄弟,不在乎谁欠谁,谁还谁。你要是敢跟他客气,他就对你不客气。”
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这不像李洪义能说出来的话啊。他啥时候文采那么好了?邵安一脸狐疑的看着张三,“还有吗?”
张三点头,继续说道:“他说他对不起你,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邵安听后无所谓的笑笑,反而是冯彻,突然间坐不住了,起身道:“邵相,下官也该向您说声对不起。我以前……我……”
邵安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忙拦住他要说的话,突然问道:“想喝一杯吗?”
冯彻笑道:“邵相相邀,安敢不饮?”
“好,拿大碗来。”邵安刚说完,刘汝卿麻溜的去取酒,并为他们三人斟满。
“尽饮此杯!”邵安举杯道。
三人一饮而尽,杯酒泯恩仇。女人费尽口舌才能解释的误会,男人只需一杯酒就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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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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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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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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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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