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护手之年(DR1369),落日之爪月,十九日
“这出什么事了?“长着灰胡须的男人鱼问道。
“是沙华鱼人。“舍姆森回答说。
在深水城的排水管道入海口的位置,昨天还有二十二座岗哨。但今天只剩下了二十一座。
男人鱼皱了皱眉,他和他同伴的海马坐骑缰绳处射出柔和的绿色生物光,影子在光线中变化莫测。向上两百多英尺,穿过一群群的浮游生物,可以看到月光在宁静的海面上舞动着。到黎明的时候则会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是趁着暴雨打过来的,“舍姆森解释道。他是个来自温暖水域的海精灵难民,已经在深水城附近混了十年,连本地水下居民的方言都掌握了。“我们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
沙华鱼人并不是唯一会藏匿在大雨中的海洋住民。任何有智慧的猎手都借雨水之利:人鱼、海精灵、海豹人,甚至海豚。但沙华鱼人可能是其中最擅长在淡水急流中隐藏行踪的。
“我们从一开始就以少打多。“
男人鱼的脸因为皱眉而扭曲,“你活下来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实际在一对一的时候,无论人鱼还是海精灵都要比沙华鱼人略逊一筹。要是舍姆森的巡逻队遭到了伏击,而且人数处于劣势,那应该没有幸存者。
舍姆森耸了耸肩,他银绿色肌肉上深深的伤口泛出显眼的血色。“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发生了。“宿命论在充满盐份的海水中酝酿。“他们急着要干掉灯塔,而不是留在那吃饭。“
灰胡子的副官用三叉矛托起一具伤痕累累的海精灵尸体。舍姆森闭上了眼睛,他又回想起了派什海特拖着一条由鲜血绘制的轨迹,挡在了自己和死神之间。他扭过头以后才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岗哨灯塔苍凉的废墟。Χiυmъ.cοΜ
“我们听到了它粉碎的声音,“人鱼猜测着舍姆森的想法,说道,“等深水城的法师公会重建一座至少要十天--离舰队尾波节(*译注1)只有十多天了。在它恢复之前,这里将会出现一个盲点。虽然不算大,但毕竟是深水城防御的一个漏洞。还有那些沙华鱼人!他们到底在北边搞什么?“
舍姆森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一股水流穿过他们中间,那是富含浮游生物的水中微风。磷虾游弋其中,后面跟着一大群鲱鱼。对话暂时停了下来,舍姆森和人鱼都抓了条鲱鱼做餐点。
按照乌姆贝尔蕾(Umberlee)的意旨:只有傻瓜才会忽视她的恩赐。
然后舍姆森问:“我们这有人能说自己了解沙华鱼人的想法吗?“
“说得好,海精灵,“人鱼副官说道,“依卓洛在上!“他触碰了一下象征自己信仰的血珊瑚项坠,“我们原以为深水城不在他们的活动范围里。“
舍姆森不认识这四个人鱼。如果还在他们的原生水域--他们温和清澈的南方海洋--的话,他们应该会在追逐着彼此的轨迹游玩。然而海精灵和人鱼都被隐藏的敌人驱赶到了北方,那敌人并不是沙华鱼人,至少不只是。
“谁也没说他们不是因为更大更可怕的敌人才逃到这来的。“
副官把他的珊瑚项坠攥在拳头里,而灰胡子却在钻研更实在的事情。“那就让他们去试试深水港。我们就睁一眼闭一眼,他们早晚也会遭到报应。你说'以少打多',但他们也有损失,而你活下来了。让他们去跟鲨鱼说同样的话吧,如果他们敢。“
灰胡子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舍姆森的肩。考虑到自己的伤口,舍姆森已经准备好要挨一下。他的心率快了一倍,肌肉也放松下来,但在手掌落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畏缩。
“我这有药膏。“灰胡子说着,两个下级人鱼之一就带着一个蜡封的盒子游了过来。
舍姆森耸耸肩,离开了人鱼的手,也拒绝了他的帮助。“到港口之前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还能游,而且能跟上?“
“我会跟上,也可能被你们落下。但我以前曾经一个人行动过。我在这里等你们或者别的什么人来调查或者帮助我。因为这是我为深水城站的岗。我不想别人说我不尽职。“
灰胡子摇了摇头。人鱼有他们自己的风俗。在愤怒的时候,他们会很勇敢而且忠于职守,但他们看待荣誉的方式并不同于地上水下的其他生物。
“如果你需要,找人要只坐骑,“灰胡子坐在他的海马上说,“或者抓住它们的背。“
四个人鱼从废墟离开。
“你不留个人?“
“灯塔已经没了,海精灵。是个盲点,没错,但很小。如果下次入侵的时候,沙华鱼人能聪明到不被其他灯塔发现,那就让他们尝尝内层防御的厉害。在舰队尾波节结束之前,在这里放哨的人都会像在乌姆贝尔蕾的密室里一样孤单的。我不会把人留在他们起不了作用的地方。“
舍姆森叹气的时候,冰冷的海水涌进了他的鳃里。只有傻瓜才拒绝乌姆贝尔蕾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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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港周围没有暗礁,也没有杂生或养殖的海藻,尽管水面上下的居民们能互相协调,但令人不快的味道和地形却仍不鲜见。舍姆森从没忘记他是个难民。就连他的岗位也在提醒着他。当海精灵第一次来此寻求避难时,法师公会在深水崖上直直地刻画出了他的活动界线。一面机织的网固定在线上方,以防止海浪的冲刷夺走他十年流亡赢得的唯一立锥之地。
舍姆森和另一名海精灵分享了他的生活区。艾绍诺在逃向深水城的长途行程中被鲨鱼咬伤。他们之中幸存的医师已经尽了她的全力,但艾绍诺最需要的一个月的修养和正常的饮食,却是他们负担不起的。艾绍诺的腿萎缩了。他在港口里慢慢恢复得差不多,但却无法承担对难民来说既是权利又是义务的长距离巡逻。取而代之地,他把自己训练成为一名辩士,劳作于陆地人干燥的土地上,冥思苦想着那些争论和混乱,它们困绕着在这个安全却完全陌生的避难地生活的海精灵难民们。
这是一对奇特的组合,舍姆森和艾绍诺,他们很少有共同点,除了被摧毁的家乡和来到寒冷水域的惨痛历程。但在这样的日子里,这已经足够了。
“对派什海特来说,“艾绍诺说道,他用一只装满鱼酱的贝壳来表达对死去的海精灵的崇敬,“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记得他。“
他把鱼酱咽了下去。舍姆森也照搬了他的动作。
“我跟你说,我的朋友,你得去找个老婆,不然以后都没有人会记得咱们了。“舍姆森凄惨地开玩笑道。
他,漂流者舍姆森,居然讲了笑话!他的鳃打开来,不相信似的扇动着。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把身有残疾的艾绍诺当做朋友了。
“等你先找,“艾绍诺答道,从漂浮在两个人中间的浅碗里又捞了一块酱,“我随后就去。“
“我太老了。“
“有多老?四百岁?还是五百?“
“我觉得不止。“舍姆森诚实地回答。
“这都是借口。娶个老婆吧。趁来得及赶紧成个家。“
舍姆森低下了头,这个姿势绝大多数难民都明白。为了能比其他人更顽强地存活下来,他们都背负着无数的伤痕、秘密还有罪孽。舍姆森的痛苦更是难以估量。他们的友谊能维持下来是因为双方都能敏锐地察知哪里是不该跨越的界限。
“我这有药膏,“艾绍诺改换了话题。他从吊床下面取出一个罐子,“是从陆地人的神殿里得到的。虽然不像奥尔德?代西亚(AuldDessinha)做的那么好,不过足够帮你合上伤口了。这罐快用光了。如果你愿意,就把剩下的都拿走。“
鲨鱼从艾绍诺身上夺走了太多的血肉,这使得他已经无法恢复如初。每当他用劲的时候,紧绷的皮肤就会开始渗血然后开裂。他长期泡在药罐子里,于是也成为了祭祀、医疗和药剂方面的内行。
舍姆森的身上曾经有多处受过深可见骨的砍伤。他接下了那个拳头大的罐子。“我要走了。“
“这么快?你的身体还需要休息--“
“我的头脑更需要休息。等我恢复了就回来。“舍姆森抄起了他的三叉矛,抬腿游向网子开口的一角。游出去半路,他才回过身来说,“谢谢你的药膏。你真是个好人,艾绍诺。别跟着我出来。“
“我从来没想过,“艾绍诺向他保证,一丝孩子气的焦虑划过他的脸,“小心点,舍姆森。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了。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
舍姆森踢着腿游出了他们的生活区。他的想法十分沉重,使他不断地下沉,直到他穿过最深层的生活区。在那里,人们要用灯才能看清楚自己的脚下,除非他的眼睛并非他唯一的导向感官。当然,不依赖眼睛的人,就算看起来可能跟海精灵一样,也不可能真是海精灵。
舍姆森在自己最小的创口上涂了一点艾绍诺的粘膏。除了海精灵以外没有人能忍受奥尔德?代西亚的药膏。但要是外行做的药膏--一种浓稠的、只会刺痛并不灼烧的药膏--只要它不会伤害艾绍诺,也不会伤害他。舍姆森在伤口上涂了厚厚一层,然后任由空罐子沉向港口的水底。当刺痛消失的时候,他游开了。
船只的影子透过海水投射下来。舍姆森一直藏在黑暗之中,直到他到达主水道为止。潜行,甚至欺诈,对他这种人来说都习以为常。没有人--包括艾绍诺在内--怀疑他。他第一次进入深水城的时候,曾被费隆大陆上的一名强力法师触碰过--所有难民在获准避难之前都要如此。他当时加速了自己的心跳、放松了自己的皮肤,并且预期到死亡的可能,但法师让他通过了。
为什么不呢?水上水下的大部分居民都不相信有他这样的人存在。一个外形是海精灵的沙华鱼人?那只是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们的故事罢了。在沙华鱼人中间,精灵外形的玛林提(*译注2)也能被容忍,只在很少的情况下,因为他们需要间谍。即便在沙华鱼人那里,精灵的外形也被认为是诅咒而非祝福。这些鱼人幼苗被送到一个不同于一般养育区的玛林提养育区集中并进行训练。
吾等须荣耀瑟寇拉(Sekolah),他将赐予信仰者为其效忠所需之一切。吾等须感谢瑟寇拉,他未使吾生为玛林提。
这个词本身的意思是“奇形怪状的人“,而且瑟寇拉因为他的智慧--如果不是他的仁慈的话--明白对玛林提的折磨不应该持续太久。这些精灵外形的生物都是短命的。从太阳和潮汐来计算,舍姆森比艾绍诺年轻,然而艾绍诺只算是一个青年,舍姆森却已接近青春年华的末尾。舍姆森从骨子里感觉自己更苍老。
人鱼在头顶上出现。是领航员,引导船只通过水道进入开放水域是它们的工作。舍姆森下潜以避开船头冲击河口水流造成的旋涡。在被搅动的水下面更安全,他游向深水岛,那里的水下灯塔所标志着的裂隙叫做乌姆贝尔蕾的密室。
离舰队尾波节已不足十天,各色居民都在为深水城一年一度向海洋女神乌姆贝尔蕾献礼的时刻忙碌着。二十艘或者更多的驳船在灯塔上方停驻成一个环形,摇摆着。它们吃水很深,因为装载着陆上人们和水手们、公会和商店以及法师和祭司们的供品。
在水下也没有两样。大多数的海洋居民都把他们的信物交至驳船中,或把它们拴在船体下大漏斗形渔网上。在舰队尾波节前夜,当供品都被抛进水中时,每个海洋居民都会游到网边去确认没有任何物品漏网。献给乌姆贝尔蕾的礼物没有落入她的密室中,没有比这更坏的征兆了。
陆地人与他们的诸神结盟,并试图--由于他们的恐惧--把乌姆贝尔蕾束缚在一个可以控制的地方。而住在海里的人比他们清楚得多。没有一个海洋居民信奉海洋女王。她就是海的化身,所以她总是胜利者。
当舍姆森接近的时候,织网者们阻止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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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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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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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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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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