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尼克,就连阿黛尔也忍不住出声问道,毕竟就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贫瘠之所是什么地方,在哪儿的时候,肖恩就已经答应下来,这让两人有点呆滞,疑惑更是在黑猫让他们回到宿舍休息后的路途上达到巅峰。
不过无论尼克和阿黛尔怎么询问,肖恩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向前行走,直至宿舍门前,两人耳边才传来了他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
“你没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怎么了?”
尼克不敢惊扰宿舍附近的其他人,小声的问道。
“是啊,贫瘠之所听起来很艰难,为什么你这么急着去?难道……“
说到这,阿黛尔的脑海中不由想起几年前肖恩还没这样高时,被送到修道院中时的样子,脏兮兮的,灰尘仆仆,衣服像是用碎布拼凑而成的,当时修道院中的孩子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作为悠哈拉牧师的候选者,更是眼高于顶,自然瞧不上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泥腿子——虽然他和他们一样,都有着金色的瞳孔,都是索姆特人……
正打算告别进入自己房间的肖恩手一僵,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
“先进来吧,在走廊中说话会吵到其他人。”
两人听到这,自然不会有丝毫犹豫,立刻跟在肖恩的背后,进入了这间一室一厅每个人都有的学徒房间。
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入门的客厅除了每人都有的石质座椅外,便是一道刻满划痕的墙面赫然入目。
“第1376个沙漠日……”
肖恩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抚摸着墙壁上的印痕喃喃自语。
“马上就是1377个沙漠日……”
“我原本没有想过我能这么快就回到贫瘠之所,但是今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父亲、母亲,还有妹妹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很快就会过去的,你们等我!”
“我一定会让那些黄沙中的泥巴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定!”
说完,肖恩便轻车熟路从墙壁下拿出一块尖锐的灰石,在墙壁上又画上一条灰色的划痕。
划完后,肖恩这才回头看向阿黛尔、尼克两人,笑了笑道。
“这个故事有点长,先喝一杯水,听我慢慢讲吧,离破晓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希望你们不要打瞌睡。”
此时的阿黛尔和尼克早已被肖恩刚才的举措吸引了心神,哪里还有半分困意,忙不迭的点头,就差催促他快点讲,不要浪费时间了。
而肖恩只是笑了笑,待到三人都落座之后,他才看向窗户外洒进大厅的洁白月光,幽幽道。
“我出生时就是一个奴隶,图丁子爵罗特的奴隶,我的父亲在他十六岁的时候,跟着车队行商就被沙匪抓住了,然后转卖到图丁人手中,运往了贫瘠之所,在那里负责没日没夜地挖掘地下一种能够提炼出大地元素的黄晶石,正是这种石头才让周围的土地贫瘠……”
“但是后来由于产出黄晶土的矿坑不知为何挖通了地底战蜥人的巢穴,因此为了请冒险者来围剿,父亲他们这群奴隶久违了获得了休憩,也正是在哪段时间,我和我妹妹出生了,是双胞胎……。”
“那时候的一家四口说不上幸福,但很温馨。”
“不过直到一年后,地底的战蜥人全数被剿灭后,父亲和母亲就经常不在家,不过每次出门前就把我和妹妹锁在家中。”
“而为了不让巡逻的打手发现异样,父母还特意和我们玩不出声的游戏,如果我们能够坚持到傍晚都不发出声音,我们就会得到一块非常好吃的食物,有时候是烤鼠肉,有时候是炭烤蝙蝠,反正对于那时候没有油水干瘪瘪的两个小孩而言,什么都是好吃的。”
“不过这样下去,大概是一年还是两年,我发现原本魁梧有力的父亲开始日益消瘦了,母亲的头上也多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白发,最后我们才知道他们将他们为数不多的食物让给了我们。”
“每天还要参与体力重的挖矿,长期以往,自然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于是在我们四岁生日那一天,他在一个新开掘的矿洞中,挖掘一块镶嵌在洞中的黄晶石时发生矿难了,他被巨石压在了下面,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奴隶的死活,发生矿难的时候他们只知道往外冲,不过母亲看到父亲没有出来后,第一批冲出矿洞的她,又回去了,因为她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矿难的发生地点正是父亲前几日说要去的地方,而这一去,她和父亲便再也没有出来……”
“啊这……”
听着肖恩惨痛的历史,阿黛尔和尼克都有些不忍,但肖恩说出后倒是显得十分高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是因为经历过的缘故还是梦中的他早已哭湿枕头无数次,亦或是午夜梦回惊醒不知多少次,他现在的面容显得十分平静且恬淡,好像说的不是他的人生故事一样,只听他又幽幽叹了口气。
“我那劳苦一生的父亲,就在我们兄妹俩生日前的几晚,我还记得,他在卧室和母亲说,明天他打算去黄晶石新开掘的矿洞,那里虽然有点风险,但产量比其他挖过无数次的矿洞丰富无数倍,这样运气不错的话,他可以从监管的手中换到牛奶这种在矿洞中较为珍稀的物品。”
“他自然是舍不得喝的,只是我和妹妹在父母的某一次的交谈中,听到了父亲和母亲曾经喝过牛奶,很甜,我们不知道甜代表着什么,但是也很想喝,于是,父亲许诺在生日那天,我们俩每个人都有牛奶可以喝,于是年幼的我们天天期盼着生日那天的到来……”
“傍晚时,我们没有等到父亲母亲带着牛奶回来,直到入夜,我们也没等到他们的归来。”
“惊惧、害怕,恐慌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弥漫,最后就这样在恐慌无声中度过了我俩的生日,终于在第二天的黑夜落幕时,妹妹遏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我和妹妹的存在也就就此暴露。”
“那时幼小的我们还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进去矿洞就再也出不来,只知道不听的哭,看着窗外从未见过的人越来越多,门也被砸的越来越响时,我才知道,他们真的回不来了……诶,沙漠的夜晚居然有露珠。”
湿润的感觉从脸颊划过,肖恩洒然一笑,仰着头抹去了脸颊划过的泪水,借此掩盖自己的失态。
但此刻,他的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微微的抽噎,肖恩回头望去,逆着月光,他发现两人都已经背着自己偷偷抹泪,尼克更是涕泪横流,脸庞因情绪扭曲的和哥布林脸上的褶皱差不多。
肖恩躲开了尼克那双不知沾满了眼泪还是鼻涕的手,无奈道。
“拜托,这才一半,你们就这样……你这让我故事改如何讲下去。”
“对……啊,你……和你妹妹被发现了,然后呢?被送出来,然后被美月泉的骑士发现了?”
尼克一把将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一起抹掉,好奇地向肖恩询问接下来的故事。
阿黛尔也抬头望了过来,她没有表情,不过通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显然没有表面这般宁静。
“接下来啊,我们和我们的父母一样,也变成了奴隶。”
肖恩苦笑摇了摇头,手不由摸向另一只手手腕的位置,精通跟踪的阿黛尔可以隐约看见,那里有道镣铐露出的弧装印痕,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不过幸运的是,我和我的妹妹并没有成为父母那样的挖矿奴隶,而是凭借着姣好的面貌,成为黄晶石矿洞的主人之一,罗特子爵的四岁子嗣的玩具。”
“我们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拴上代表家犬的铁链,送到了子爵的府上,如果不是前几天子爵的儿子斯坦特哭着喊着这里没人陪他一起玩,底下的人又刚好发现了我们俩,说不定我和我的妹妹已经被丢到矿洞里,喂养着里面的蝙蝠还有老鼠了吧……”
“之后我们平淡的过去了四年还是五年,作为奴隶或者说作为仆人,我们从小要接受许多,除了识字外,还要学对待贵族的礼仪,还有其他……”
说到这,肖恩的神色有些晦暗,手掌不自觉握住了,握的很紧,但还是听不出情绪波动地讲着。
“那时的我已经知道父母离去的真相,很不甘心当一个奴隶,我不想重蹈我父亲与母亲的命运,因此,我想要离开,离开这座囚笼。”
“前几年由于年幼,我还有妹妹,连子爵那道高达十多米的城堡墙壁都翻不过去,也没有机会出门,所以也只能一边承受着训练,一边伺机逃脱。”
“由于玩具分工不同,我和我的妹妹在城堡中居住的位置也不同,她负责照顾子爵的儿子斯坦特,而我则负责喂养他的小马驹,一直都是住在马厩,兄妹在一周中只有少数时间因为主人的缘故站在一起聊天。”
“因此,我和妹妹都约好,等具备一定的求生能,就一起伺机离开这座城堡,前往无边的荒野,寻找父母口中经常说的圣洲美月泉。可等到我十岁那年时,平时在城堡中,只能匆匆点头的妹妹却突然找到我,并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说。”
肖恩不禁闭上眼睛,时隔上千个日夜,他依旧能记得在城堡那间逼仄的杂物间中,年龄和他一般大的双胞胎妹妹,正用一种恳切的姿态,仰头望着他。
“哥哥,不要再想着离开行不行!今天早上我听斯坦特少爷说,你在找死!前几天,你居然为了少爷一个金币的赌注,去触碰那头马厩里无人敢惹,还未驯化的马王……,你疯了,如果不是诸神庇佑,我现在可能只能看见你的尸体了!”
脸上已经冒出点些许雀斑,但依旧掩盖不了清秀面容的少女,提着女仆裙的裙摆,一脸焦急。
“不,莉莎!你不懂,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能够攒足离开这里的钱,和你一起,男子汉冒点风险没事的,父亲和母亲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桀骜熟悉的少年声音在肖恩的耳边回响,亦如昨日。
“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哥哥!如果……如果……”
少女已经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假设,怕自己的假设触怒诸神。
“待在这里不好么?我会找机会祈求斯坦特少爷,让他把你调到书房,整理书籍,到时候说不定你可以成为城堡的管家……”
她眼泪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或者说弟弟,从小两人因为这个吵了不止一次假,直至父母死后,地位才确定下来。
“莉莎,你忘了!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妹妹的话,少年显然有点怒不可遏,他似乎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妹妹一般,低吼道,此时的他,如果忽视他的身份话,他就像一头初生的雄狮,高傲无比。
“可这不怪他们啊!矿难也只能……只能是厄运女士看到了我们一家……但生活总要继续,哥哥,你再这样,你会死的!”
少女语无伦次地辩解,然后祈求,攥着少年的衣袖,似乎要把自己的心声全数吐露。
但少年一把拽下,怒声道。
“你忘记了我们曾经的承诺,莉莎·伦特,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姓氏,认我这个哥哥的话,那恳求我留下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还要去马厩喂马,如果去的完了,你的那个小主人,可会给我五鞭子的!”
从所未有的冷漠腔调从少年口中吐出,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语调,就像夏日流火,冬日寒霜,那么让人身心煎熬。
“不!哥哥!”
衣袖被拽开,莉莎一时间没能抓住,便见少年已经打开了杂物房的门,朝着城堡通往马厩的走廊而去,直至最后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少女的表情还是一动不动,然后渐渐虚化,消无在了记忆中。
“说了什么?”
耳边尼克的声音及时将肖恩从回忆中拉出。
“发生了矛盾,她并不想让我离开城堡,她想居住在那里。”
“啊这?怎么会?你妹妹怎么会突然这样!”
“不知道。”
肖恩摇了摇头,语调平静。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那是我趁着一次春猎的机会,假死离开了队伍,只留下几块布片,奴隶的死自然是没人在意,所以我重获自由了。”
肖恩笑了笑。
“那你这次是回到贫瘠之所,打算把你妹妹接出来?”
尼克又追问,脑海中已经幻想着成为牧师的哥哥如何荣归故里的场景。
而肖恩的回答,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会的,我肯定会把她接出来的,和父母一起。”
“这……”
尼克还想追问,却已经被阿黛尔敲了下头。
“尼克,别问了,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教导那些新人龙类学识呢,你好好想想你怎么教吧!”
“可……”
尼克还没说完,又是一个暴栗,这才半推半送的离开了房间。xiumb.com
肖恩对此也没做任何挽留,只是轻轻的关上门,又坐上了刚才的位置,窗口的月光已然偏移,但还是有着一层白色的光映衬在他的衣物上。
“莉莎……”
他抚摸着自己曾经被自己妹妹拽着的袖口,轻声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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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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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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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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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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