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相府书房里的李骥,不紧不慢的向侧方过了一步避开,轻轻颔首,看着那块上好的镇纸在自己脚边碎成两块。
严毅时坐在书桌后面那张紫檀椅子上,顺了顺气,好似刚看见李骥一般道:“可致啊,真是让你见笑了。我那个侄子自小就是心眼实的,底下兵将无能,他却也不忍苛责,唉,至今也没能找到秦王的踪迹。”
不等李骥开口,严毅时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圣上下旨,禁足秦王三个月,如今已近两月。不仅宫里的探子没有动静,秦王府还是照样插不进去人,凤翔这边依旧没有秦王的消息。若是三月禁足期过了之后才找到秦王,便参不了他欺君之罪。到时...”
“到时便杀了他。”李骥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脸轻轻开口,看着严毅时有些惊诧的脸,又重复了一遍,“既然不能凭欺君之罪夺了他的亲王爵,那不如斩草除根,杀了便是。”
“这...可致所言固然有理。”严毅时心里莫名一颤,看着李骥依旧云淡风轻的脸,一时有些摸不准李骥此人了,捋了捋胡子斟酌着开口道:“杀了秦王倒不难,难就难在如何人鬼不知,一网打尽,若是其身边的侍卫有逃脱之人...”
“那就要仰仗严世侄了。”李骥看着严毅时难看的脸色,又开口问道:“莫不是严相不敢?”
严毅时连连摆手道:“自然不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相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如此,那就不打扰严相了。”
李骥向严毅时行了一礼,严毅时将李骥送至门口,便转身回了书房,皱眉又拿起了严肃的信:“凤翔如今一切安好,无可疑之人,请叔父放心...凤翔守卫众多,秦王几人不足为虑,入了凤翔,无疑虎口拔牙...叔父英明,侄儿自然万事小心,请叔父不必太过忧虑...”
严毅时将严肃的信重重拍在桌子上,闭了闭眼睛,换了几口气,拿起信就着桌上的蜡烛,亲自看着这封信化成灰烬。
凤翔
天还未大亮,早集的叫卖声就已经开始了,木音的睫毛颤了颤,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顾谨正在拿着药膏专心给木音的腿上药,就看到睡得好好的人突然坐了起来,顾谨的手一颤,重重按在了伤处,感觉到手下的肌肤一抖,再看木音的脸色更是难看。
顾谨又按了一下伤处,无辜的看向木音问道:“很疼吗?”
木音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咬着唇一字一顿道:“不疼”
顾谨看着自己师兄疼得紧了,眼睛瞪着自己,却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威慑力,反而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眼神,让人心里一软。
顾谨叹了口气,接着把药给人摸匀了。木音向来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下意识地想收回腿,却被顾谨眼疾手快的按住了。顾谨头也不抬地接着上药,皱眉道:“别动。”
木音抬眼看了一眼顾谨的侧脸,又别过头去看着床帐,问道:“这些事,你,为何做的如此顺手?”
顾谨将靠近床这一侧的右腿涂好了药,站起身来继续涂抹木音的左腿,边抹边说:“我最艰难的几年,怕他们担心,受了伤也不敢告诉身边的人,只有自己来涂药了。”
木音垂下眼睑不再言语,良久说道:“以后不会了。”
听见木音的话,顾谨的手一顿,看向木音笑道:“成韵你说什么?”
木音抬起头对上顾谨的眼睛道:“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人给伤口上药了。”
顾谨点点头,又摇头一笑,将木音腿上的一大块药膏推开,“你今日在客栈里静养,云明留下保护你,我和王大出去看看。”
木音听见顾谨的话,眉头轻轻皱起,终究还是因为自己耽误了他们,现在却不是逞强的时候,只有养好了伤才是上策,思及此,轻轻点了点头对顾谨道:“你将云明带走,云明武功高强、稳重可靠。”
顾谨盖药膏盒子的手一顿,犹豫一瞬,问道:“你希望王大陪着你?”
木音看着顾谨难看的脸色,伸手扶住了额头,无奈道:“你...”
“我知道。”顾谨不待木音说话,将手里的药膏塞到木音手里,颔首吩咐道:“这个药膏晚间还要再涂抹一次,若是我没能赶回来,你...可以自己涂上,不过恐怕要费力些。”
说完,便打开门就要走出去,想了想,又回身一字一顿道:“自然也可以让,王、大,帮你。”
木音看着关上的房门,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药膏,回了回神将药膏放在枕头下面,随意歪在床上,翻开了昨日在街头寻来的小话本。
顾谨带着高既明寻到了刑部探子留下的景家旧宅那条街的地址时,已经到了中午了,果真如他所言,这一条街上都了无人烟,荒草丛生,哪怕在阳气最重的午时,还是显得十分阴森,和凤翔城内的繁荣相比恍如一座鬼城。高既明上前一步紧紧跟着顾谨,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顾谨侧头对高既明道:“云明,你与我并排走,万事注意。”
“是。”
顾谨和高既明大步向前走去,在街道的最中间找到了景府歪歪扭扭的牌匾。顾谨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看着景府门前掉了半个头的石狮子,斑驳的柱子,和紧闭着的黑色大门,一时心里有些发怵。
高既明在一旁低声道:“公子不必害怕,景府众人的尸首都已下葬,如今这里就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府宅。”
顾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轻轻勾了勾唇角,对高既明笑道:“走吧,总要来探上一遭。”
顾谨和高既明两人蹬着围墙进了景府,落在了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草丛里隐隐露出了一条石子铺的小路,顺着路,没走多远便进了景家正堂,凳子桌子椅子都倒在地上,正堂上挂着的匾也一样被人扯下扔在地上,触目可及没有一件值钱的器物。Χiυmъ.cοΜ
顾谨看了看桌子上落的厚厚的灰尘,房梁上遍布的蜘蛛网、鸟窝、甚至还有一条无毒的蛇正盘踞在那里睡觉。顾谨皱了皱眉看向高既明道:“我记得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先皇命人抄了景伯庸的家。”
高既明将打探四周的目光收回来,看向顾谨道:“墙倒众人推,景家一家都自杀了,景府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无主之物,不仅是负责此事的官员将值钱的收入囊中,就连百姓也会夜晚来盗取几件。这都是惯例。”
顾谨轻轻颔首,并不答话,绕过正堂向后院走去。后院的房子和前面一样,除了女眷遗留的衣服,地上散落的一两颗成色不好的珍珠外,什么都不剩了。
顾谨皱着眉,出了后院带着高既明进了书房,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顾谨蹲在地上认出了两张古本的残页,心里想起自己的师傅和师兄若是看到官吏和百姓如此暴殄天物,只怕不知道要心痛成什么样。被掀翻的书桌后面挂着一副虎啸山林的图,如今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顾谨小心的跨过地上扔着的书页,透过开着窗户看了出去,窗外的土地上扔着大把的竹子,地上都是坑坑洼洼,显然这里原先是一片竹林而后被连根拔起。
高既明站在顾谨的身后没有说话,顾谨的眉渐渐展开,对高既明道:“他们在找东西,甚至连竹林都被连根拔起,这件东西一定很重要。”
高既明不答话,只是对顾谨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刚刚看到桌子上有近来新添的痕迹。”
顾谨目光一凛,转身对高既明道:“景府还有哪里没有看过?”
“景府不大,都已转过了。”
顾谨点点头,带着高既明又小心的顺着原路到了围墙边,踩着墙跳了出去。顾谨转身向着来的方向快步走去,走到这条街的街口,看到不时有路人经过时才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太阳对高既明道:“没想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可不,现在都快要用晚饭了。”顾谨一惊,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身常服的白清,正掂着一壶酒站在路的对面看着顾谨,又笑道:“郑公子在这里做什么?这条鬼街可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顾谨在身后按住了高既明想要拔刀的手,对白清笑道:“不知凤翔规矩,误入此地,可是将郑厚吓坏了。”
白清摇着酒壶走了过来,在顾谨面前站定,本来很有书生气质的脸硬是让一个痞笑给破坏了,“我也不常来此地,只是这条街上有一酒家,酿的竹叶青极甘醇,不如尝尝?”
顾谨看着白清递过来的酒壶,也不客气拿着就饮了一口后还给白清,笑道:“果然甘冽。”
白清笑着拍了拍顾谨的肩膀,一侧头看着高既明道:“这不是上次那个丐帮的兄弟吗?怎么,郑公子肯收留你们了?”
高既明一怔,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承蒙公子不弃,我们兄弟愿效犬马之劳。”
白清拿起酒壶仰面灌了一口,也上前拍了拍高既明的肩膀道:“那就好好保护好你家公子,和你家公子的‘房里人’,哈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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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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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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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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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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