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失魂落魄的,近视之下更是白,白得乖巧;想及体检时的情形,他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果然,眼镜只有薄薄一层,不是凹透镜,可见她不近视,而是刻意拿镜片遮挡。
这一发现促使他的目光转移到被遮挡物上。
从侧面来看,轮廓优美,眼角微翘起,睫毛长得似乎能刷到镜片,细密乌黑。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既然漂亮,为什么要藏?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在意自己的形象,也或多或少渴望吸引异性的注意。
他并不打算在这问题上多盘桓,遂移开视线,轻谑:“提到猫,学委的话好像变得比较多。”
和乐正聚精会神地逗猫,想让小家伙提提神,冷不防听到这话,一只手顿在那,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再度烧红,“呃,我平时比较喜欢自言自语。”
“打算养它?”
话题又是一个急转,和乐因应数秒才摇头:“只是看到它孤零零在这,觉得很可怜,想等等看主人会不会回来,或者,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它。”
“你希望有人收养它,但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些讽刺,和乐诚实答了:“是,我家里没人照顾它,猫是需要陪伴的动物。”微顿,嗓音更轻几分,“而且,我也养不起。”
尤其滚滚病了,她更加养不起。
“那正好。”
正好?和乐疑惑地抬头,正撞进一双蕴着淡淡笑意的眼,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心跳急剧加速,不晓得自己何时离老师这么近了,舌头不听话地打结,“老、老师是打算收养它吗?”
“也不打算。我母亲曾养过一只猫,后来那只猫离家出走,我母亲认为自己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决志不再养猫。”
和乐边听边眨眼,母亲这个称谓听上去有点奇怪,不过,她怎么觉得老师的话有点可爱,老师的妈妈也有点可爱?
心里犹在嘀咕,就听他继续说:“是我一个朋友,兽医,在宠物医院工作,我把猫送到他那,先治病,他认识的铲屎官多,总会有人愿意收养。”
“真的吗?”和乐目色瞬亮,连音调都提了半个八度。
再怎么早慧到底也是个孩子,藏不住情绪。
于端阳心下一笑,淡应:“真的。”
得到保证,她总算放心,低头对着滚滚说:“你就要有新家了,真好。”
“天快黑了,走吧,送你回家。”于端阳两手扣住箱子边沿,打算提箱子上车。
和乐连忙摇头,又是“刷”的一声立正,“不用了,老师,我们肯定不顺路的。”
这时,一辆由远及近的115路解救了她,瞥了眼停在路口等红灯的公交车,她忙道:“老师,115来了,我先回去了。”
于端阳回头,再转回来,“确定坐115路?”
男声温柔和煦,正是平时讲台上的声线,此时又有些许不同,总之就是被和乐品出了一丝戏谑来。xǐυmь.℃òm
她憋红了脸,挤出话:“确定。”事实上,是有直达车的,坐115路还得转车,不过为了尽速离开现场,她还是坐115吧。
于端阳也不勉强,“行,那去吧。注意安全。至于你手里那根……比早餐还贵的火腿肠,还是别吃了。”
啊?早就遗忘火腿肠的和乐顿觉手里攥了块烫手山芋,差点甩出去,讷讷应道:“知道了。老师再见。”
刚走出三步,身后一声笑,“临走前,不再看它一眼?”
嗯?和乐下意识回头。
身后,老师举着箱子,眼仁里有夕阳的碎影,卧蚕不厚不薄,微微凸出,姿态耐心而从容。
和递馄饨那天不一样的背景,人却是一样的。
她不由恍了恍神,觉得这一眼看的哪里是它,明明是他。
心跳砰砰,和乐俯下头,箱子里的滚滚似与她心有灵犀,扬起脑袋,眯缝着眼冲她“喵呜”一声,奶萌奶萌的。
她心头微微动,轻语:“滚滚再见。”
“滚滚?”
和乐有些窘迫地解释:“滚滚是我刚给它起的名字。”
“好名字。去吧,要赶不上车了。”
她瞥了眼路口的红灯秒数,急了,一溜烟走出数米,才发现忘了那句“老师再见”,红着脸转身鞠了下躬,这才重新抬步。
抵达站牌处,她方敢侧身偷觑,那头,老师正弯腰把那只纸箱放进了车厢。
她回忆着刚才种种,不禁感叹,老师真的好温柔啊。
******
和乐辗转回到家,家里果然没人,陈旧的家具泛着清冷味。
她开始收拾行李,把校服放进洗衣机,洗衣机有点运作不灵,水桶腰连晃了好几下,才正常工作。她又去看了眼冰箱,里头除了三瓶矿泉水和两颗蛋,没了,好在橱柜的米桶里还有米。
取出高压锅,和乐熟练地淘米,放它静置,出门去生鲜店买了一小块肉和一只茄子回来。
一碗米饭,一盘肉末茄子,她吃得干干净净。
洗碗、晾衣服、拖地,一切完毕,和乐才去洗澡。
出来浴室已经八点半,家里依然冷冷清清,她进自己的房间,锁了门。
房间不大,一床一桌一椅一柜已经使空间变得拥挤不堪,不过十分整洁。她把各科作业一一整理出来,她写作业没什么偏好,正打算抽语文的习题册,左手鬼使神差般伸向了地理。
摩挲着封皮上的地理二字,她微微失神。
滚滚现在应该在宠物医院吧,不晓得检查出什么病,也不晓得谁会领养了它,心里有道声音在嘀咕,别担心,老师一定会给它找到主人。
思绪纷乱,一下飘到图书馆,一下又转至马路边,今天和老师偶遇得有点频繁啊。
魂不守舍好一会,她才打开习题册,敛了敛神,专注写作业。
和乐进入状态一向快,再抬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她抬眼扫过去,桌上的闹钟指向十一点。
这么迟了。
房间门底漏光,她迅速踩上床,去门口关了灯。“啪”的一声,室内陷入黑暗,她倒在床上,瞪着黑??的天花板,窗帘无法遮挡所有光线,有几缕投进来映在天花板上,透着妖异。
脚步声慢慢逼近。
“阿乐?”门外,一道温和嗓音轻唤她的名字。
和乐咬着内唇,没有应,十根手指渐渐攥成拳。
“阿乐?”似想确定她是否真的睡了,那人又叫。
天花板上的成像越看越是龇牙咧嘴,狰狞可怖,和乐干脆闭上眼,捂住耳朵。
“睡了啊,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良久,门外的人轻叹一声,终是走开。
她侧过身,长出一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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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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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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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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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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