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按着下巴，努力憋住笑。他不能笑，笑起来全身都会痛。
面瘫并不在意罗某的怪异表情。不能第一时间接受这种猜测很正常。
“事实上，我记不太清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记忆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画面。
但能确定的是，我用出了不同于君焰的未知言灵，大脑中像是同时存在两个意识，并且在战斗中出现了关于一条大蛇的幻觉。
那条大蛇的身躯庞大得像通天的铜柱，北欧神话中最符合这一描述的是尘世巨蟒耶梦加得。
在秘党的记载中，历史上未觉醒的龙王常被误认为混血种或一般人类，他们在觉醒前可能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权能形态，作为自身的伪装。
我几乎完全符合这种特征。”
罗隐摸着下巴，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在理。
“那你的父母呢，怎么解释？”
“龙王拥有催眠类的言灵能力，小范围地篡改记忆并不困难。而当记忆的真实性受到质疑后，一个人很难确信自身的根源和过往。
除开记忆，想证明‘我是我’，其实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沿着这个问题继续想下去，将会陷入无止境的哲学迷思。不仅仅是身份，甚至会开始质疑自身是否真实存在过。
卡塞尔三好学生，屠龙先锋队队员楚子航，发现自己可能是条龙，的确会饱受自我折磨。
“你提到，龙王拥有通过修改记忆忽悠人的能力。那么有没有可能，你才是被忽悠的一方呢？”
“不太可能。那需要长期影响我的记忆，并且不被我察觉。一个龙王一直游荡在我身边，我想不到做出这种行为的动机。”
确实，耶梦加得大人轻易就做到了其他龙王做不到的事。
罗隐拍拍楚子航，给他看撒玛利亚终端上的消息记录。
“停止划水......”
“楚子航，你女朋友是......”
这两条信息，他好像看到过。发送时间应该是在战斗白热化的阶段。
楚子航打开手机，却没看到这两条信息，它们被删除了。而且他的相关记忆也受到了影响。楚子航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老楚，我以前和你讨论过关于龙族内部立场的问题，不同龙王对人类和同族的立场可能完全相悖。
处理有的问题，适宜将龙族作为一个整体去分析，有的问题则不适合。”
罗隐抛出的话头，让楚子航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康斯坦丁，呃，他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我不确定全世界剩下的火龙还有没有两位数，想要统治世界的话，着实有那么些难度。我们之间存在合作的根基。
相比之下，奥丁绝对是战争中强势的一方。圣枪、英灵殿、可能无所不在的尼伯龙根，几乎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祂似乎与人类、龙族之间都存在矛盾。
风王对于秘党毫无疑问是持彻底的敌视态度，双方结怨已久。李雾月这次对奥丁的攻击，隐含的信息挺有趣的。
水王我不太确定，似乎是特殊的存在......而山王，嗯，老楚你应该知道骑墙派。”
“嗯？”
“自身实力不足，没有特别宏伟的计划，只想在席卷世界的潮流中幸存下来，条件允许的话也想捞点好处。
这种势力的第一要务是找到合适的藏身地点，同时抬高自己的身价，努力获取能要挟他方的筹码。
在两边摇摆不定，等到胜负即将揭晓时才最终下注强者。等战争结束后继续混日子。”
罗隐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把插进耶大人心口的冷刀子。
回顾这次苏醒以来的种种宏伟计划，称不上天衣无缝，至少也算是千疮百孔。
龙骨龙骨捞不着，自个被家臣偷袭丢了躯壳，现在傻哥哥那边好像也出了问题。
耶梦加得往洒下的大网中瞅了瞅，发现只剩下楚子航这最后一条鱼。虽然这独苗品质挺不错。
罗隐手机上收到多条来自夏弥的消息，让他不要激动，再瞒一段时间。
但问题在于这是只面瘫，又不是那台憨憨吐槽机，能在明知自己有大问题的情况下继续欢脱的大学生活。
“喏，就这次附身一下，都让老楚产生杀身成仁的觉悟了，您这样早晚得出大事。
况且经常催眠也对脑子不好，别哪天整成老年痴呆。”
罗隐耸耸肩，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决定把这只屑龙王给卖了。
“老楚，你不是龙王。你是龙王蛋的容器，人形海马爸爸。你是龙王耶梦加得的孵蛋器啊。
‘一个龙王每天游荡在你身边’，也不是不可能。嗯，你自己体会一下。”
有些心虚的罗老板重重地拍拍满脸写着困惑的楚子航，将借走的村雨塞进他手里。
全息投影装置启动，蓝色光点凝结成女孩美好的外形。她头顶上的一簇呆毛一抖一抖的，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的讯号。
“罗隐，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楚子航冷硬的面部浮现出大团黑线，黑得和锅底差不多。
“没多久，就比你早一点，一小会。哈哈哈，我伤挺重的，先回去养伤了。你们俩慢慢聊啊。”
罗隐全速发动轮椅，一溜烟地离开了事故现场。施耐德教授同款轮椅，质量就是好。
如果换作是昂热，此时很可能会切腹。但楚子航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应该做不出吧......特别是他才刚找回弄丢的老爹。
希望他能丝滑地接受事实。其实很多人会觉得，只要长得好看就能接受，也就是颜性恋。
不过往前追溯一下，文艺作品中也有许仙这样的反面教材。
罗某跑路后，房间里的尴尬和疑惑指数一路上升。此刻毫无疑问是楚子航一生中最魔幻的时刻。
如果坚持他最初的猜测，夏弥其实是龙，很多让他迷惑的问题全都说的通了。
“是妖怪，不是软妹子。”
夏弥轻声说道，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逸散的蓝色光点附着在女孩白皙光滑的小臂上，化为一面面雨滴形的小盾。
“算啦，都还给你好了。”
夏弥突然一巴掌拍在面瘫的额头，大记忆恢复术！
记忆的长河飞快向前追溯，回到仕兰的校园，光影摇曳的电影院，蓝色的水族馆，那间散发着木头气味的老房子。
最终的画面，是一对年轻夫妻牵着小男孩的手，在黄昏余晖中走向游乐园的大门。
幼年楚子航板着脸在舔冰淇淋，无人照看的小女孩坐在游乐园长椅上晃着小腿，淡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根看起来很好吃的芒果味冰淇淋。
真是有够漫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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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说到哪了？哦，那个红发日本女孩重创了怪物海龙，奥丁突然袭击，可能是想夺走那条古龙的尸体。
接着水下就飞出一条纯金属大红龙，他和奥丁开始对砍。由于二者都是危险目标，我们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布鲁斯特专员，你的意识是否清醒？”
“完全清醒，先生。”
老贝奥武夫揉了揉自己硬得像石头的脸，觉得脑仁子生疼。这次他应该亲身参与龙渊计划的，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m.χＩùmЬ.ＣǒＭ
执行部笔录室中，这一代的年轻维格拉夫正兢兢业业地做着记录。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不同于薇拉，是个一心奉献于屠龙事业的苦修人士。
两人背后，已经堆了一大箱任务笔录了。
“布鲁斯特专员，继续你的陈述。”
维格拉夫将冒着一杯热气的浓缩拿铁推向对面戴着银色十字架的布鲁斯特。他是龙渊计划生还的本部37名成员之一，最近突然对信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红龙与奥丁实力相近，但奥丁将那片海域与不明的空间相互联通。”
“尼伯龙根。”
“是的，一座仿佛从神话中搬出的岛屿，美好得像一副油画。接着就出现了大约二十个血统极其高贵的龙类，还有巨型海蛇和数不清的死侍。”
通讯到此就中断了，每个人的描述都差不多。
“另一支军团出现，诺玛称它们为尸守......”
......
“我被一只死侍的爪子穿过身体，左小腿也在战斗中骨折。但当那只加菲猫飞出来的时候，我的伤全好了，但变得非常困。”
“是我理解的那种加菲猫吗？橘黄色，喜欢吃千层面的那只？”
“对，没错。就是一只有龙翼的加菲猫救活了我，同事说他击败了第二个奥丁。”
布鲁斯特专员将一张素描交给维格拉夫，画上的诡异生物栩栩如生。
老贝翻动着一叠素描，形象都差不多。得，又疯了一个。
“通过诺玛发出命令的那个声音，你能回忆对比一下吗？”
维格拉夫播放着罗隐的声音样本，让布鲁斯特对比辨认。
“我不确定，有点相像。现场当时一片混乱，不太能听得清楚。”
“OK。谢谢你的配合。”
维格拉夫与专员握手告别，脸上满是熬夜工作的憔悴。
“哦对了，两位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信仰吗？”
走到门口的布鲁斯特转过身来，从口袋中掏出造型极具艺术性的微缩神像。
漆黑如夜的双翼低垂收拢，仿佛受难的圣子。加菲猫的大眼睛中透着悲悯的神情，长长的胡须如同苍老的智者。
“飞天猫龙教，目前只有不到200名同好。愿飞天猫龙大人将生命赐予我们所有人。”
老贝奥武夫差点心肌梗塞，鳞片在应激反应下一抖一抖的。
“我们是屠龙者！什么猫龙神，机甲赤龙神，你们信这些的混蛋都该受到长老团的审判！”
冷静，冷静。维格拉夫稳定住怒吼的贝奥武夫，让他收着点龙威。
“有没有可能是集体幻觉？阿瓦隆出现后，他们都经历了相同的幻觉。”
贝奥武夫缓缓摇头。
“根据对须弥座平台的勘验调查，不可能。那里像是被核子武器洗过一遍，残留着数十种不明生物的骨骼残骸。这不是幻觉能做到的。”
两人转动白板，上面是9个重点目标。
克系水龙，奥丁，赤龙，阿瓦隆，尸守军团，风王，白龙，岩浆人，加菲猫龙。
维格拉夫的第一猜测是人之常情，这种数量的龙类多得像世界末日一样，很可能是幻觉。
“我能确信，罗隐就在那里。而且他有可能就是其中一员。”
“但我们没有证据。”
罗隐知道会有很多人怀疑他，罗影的替身障眼法没什么大用，况且他在紧急之中犯了使用黑卡权限的低级错误。
但没关系，他想要的只是个挡箭牌罢了。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他在须弥座，罗隐就将一直装傻下去。
贝奥武夫越发头痛。他周围全是装傻的货色，罗隐，昂热，庞贝。这些人都知道些什么，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样下去，秘党绝对要完！
“还有日本分部的问题。分部长源稚生，上杉越，上杉绘梨衣都是高危言灵持有者，其中那个女孩的言灵可能已经超出‘高度危险’这个范畴了。
整个分部的血统传承，可能都存在问题。”
老贝看着维格拉夫，两眼中转动着大大的问号。你告诉这个，有什么用吗？
“你觉得，我们现在有硬实力以及时间，对分部进行大调查吗？”
“没有，家主。我们目前内忧外患，不能把资源浪费在这里。”
“所以，对分部那边，该表扬的表扬，该感谢的感谢。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我们不能冒险失去盟友。”
贝奥武夫深呼吸。日本这块地，好像和他们家族天生犯冲。
“那条古龙的尸体，分部要多少？”
“30%。”
“给35%，另外派遣人员协助他们做好善后工作。”
老贝并不是像刻板印象中那样，是个只认死理的莽夫。他毕竟和昂热是同龄人。
打发维格拉夫去工作后，老贝久违地从办工桌抽屉里取出一盒古巴雪茄，稍有犹豫，又放了回去。愁啊。
贝奥武夫靠上椅背，从白板上取下目标“白龙”的素描，放在满是皱纹的手上仔细打量着。
会是你吗？
等等，就算是罗隐，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秘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种鬼样子，真他妈见鬼。
或许早在末日派诞生时，秘党已经走向衰败，这几十年来不过是虚假的繁荣。
这领导他是一天也不想干了。老贝从椅子上一骨碌爬起来，他要去找昂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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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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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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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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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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