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朗蔫头耷脑的跟在陆谦身后,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再说话。倒是陆谦在进展馆之前,忽然转过身来,面容严肃的看着靳朗。靳朗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往陆谦怀里撞。
陆谦拎着靳朗后领,把人从怀里抓出来,跟自己拉开了一个距离。
「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当成商品。」陆谦收回抓着靳朗领子的手:「这种事还是要两相情愿才好。对你,我没有想法。你真的可以放心。」
靳朗听到自己送上门人家还对他没兴趣,脸上还没退完全的红,又再度烧上来。这回是不服气又带着点尴尬的。
「……」看到眼角又气红了的靳朗,陆谦也很无奈。他总得给靳朗醒醒脑子,这种话要是再多说几次,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让靳朗全身而退。
他没再搭理靳朗,转身进了展馆。
「哎…小陆,你来了…」陆谦一进展馆,就有人迎了过来,对方热情的招呼,伸出手跟陆谦握手。陆谦也很开心的跟对方问好。
「丁老师您好,路上有点塞,来晚了…」陆谦对着丁桥介绍:「这是朋友的弟弟──靳朗。他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是您的粉丝。我特地带他来朝圣的。」陆谦转头跟靳朗介绍:「这就是你的偶像丁桥老师。」靳朗很惊讶,他本来以为名气这么大的丁桥应该六十多岁了,毕竟在画作上累积了那么多的作品跟名气,势必要非常多年的努力,想不到眼前这人,看起来顶多四十岁。
「丁老师好,我…我是靳朗。我真的很喜欢您的画…」靳朗两眼发光,眼睛牢牢盯着眼前的大神,一副小粉丝遇到大偶像的激动。
「靳朗…?」丁桥面上闪过一丝古怪:「只喜欢我的画?不喜欢我的人?」丁桥逗他。
「啊…不是不是…也很喜欢丁乔老师的…」靳朗一时尴尬,他以前以为像丁桥这样的大师是严谨又严肃,想不到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年轻不说,还挺亲民的。
正说着,又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部单眼,一只手就勾上丁桥的脖子:「又在勾搭别人喜欢你…?嗯?」亲昵的态度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目光。那个人转向陆谦随意的点点头,又看向靳朗:「你好,我是纪声声,摄影师。」
「您好,我是靳朗。」靳朗有礼貌的向对方鞠了个小躬。
「…靳朗…?」纪声声有点狐疑的看看靳朗,又看看丁桥。只见丁桥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嗨…纪声…」陆谦瞥了一眼他俩无名指上的对戒,笑着说:「恭喜啊…得偿夙愿。」
「可不是。几十年了,追的我累死…」纪声声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嘴里还在抱怨。
「累死?没人要你追…哪来的滚哪去?」丁桥把纪声声的手拨开,整理自己被他弄乱的领子。
「就你那儿来的,要滚也是往你那儿滚去…」纪声声小声的撒娇。丁桥绷着脸,但是眼睛里都是绷不住的笑意。
靳朗被眼前的人弄得有些胡涂,看得有点呆。
「好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丁桥带着靳朗往前走,陆谦跟纪声声落在后面,便走还边帮着拍照记录。
「小陆啊,最近在忙甚么?好久没来找我们玩了…」纪声声随意摆弄手里的相机,一边跟陆谦话家常。
「还在忙丽榭那个案子啊!」陆谦无奈的说。
「甚么?丽榭那个小案子弄了这么久还没好?」纪声声大吃一惊。当初陆谦接丁桥的云砚工作室设计案时,手头上就已经在谈丽榭那个案子了。
「之前一直在纸上谈兵,男主人一直要修设计图,没完了的换颜色、换材质、换石材…我们徐总监气的差点想赔钱解约算了,业主才总算愿意让我们下周开工。」
「辛苦了…」纪声声拍拍陆谦的肩膀。面对这种外行充内行、意见多如牛毛的客户,真的不是一句想死就可以带过的。琇書蛧
陆谦也是一脸苦笑。两人看着丁桥对着靳朗现场教学的比手画脚,纪声声又忍不住好奇:「这小孩你那儿弄来的?还真的对丁桥的画颇有认识,不是随便敷衍喜欢的。」
「小朗是我朋友的弟弟,他家最近有点事,所以暂住我家。」陆谦简单的解释。「一开始我也只知道他喜欢画画,刚好丁老师给我票,我就想带他来看看,想不到他一听到是丁桥老师的画展,整个人激动的不得了,每天叨念个不停…」两人走近丁桥跟靳朗,就听丁桥说:「这次展出的一小部分是油画,其他大部分都是素描,尤其是人物素描。靳朗,你喜欢人物素描吗?」
「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人物素描。」靳朗跟丁桥继续往前走,现在还不是看展时间的高峰,但是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一些高中生跟着老师来参观。靳朗看着那些学生,心里无端生出一些羡慕。喀擦一声,纪声声对他拍了一张照片又转去别处了。靳朗的走神也被拉回来。丁桥还在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觉得素描其实也是一种正式的创作,很多人以为素描只是画作的基础,但素描的本身就是一种最纯粹的艺术。它以单色线条来表现直观世界中的事物,同时也表达思想、概念、态度、感情、幻想、象征甚至抽象形式。」
「嗯…」丁桥点点头:「你看过我的素描概论?」他们边走边说。
靳朗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本概论很枯燥啊,我的学生都读的哭天喊地的…」
「不会,我觉得很有趣。」靳朗停了一下:「他们能当您的学生很幸运。」
丁桥那个古怪的神情又出现了。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带着人看画,一边介绍每幅画的故事。
陆谦跟在丁桥与靳朗后面,静静的听、静静的看。他也喜欢看画展,那种宁静的气氛很能舒缓他的心情,像湖纳百川,这样的空间也纳了他的惶惶不安与抑郁。但是靳朗,却在这么静谧的氛围当中,投入的热血沸腾。他像一个初入宝山的人,甚么都要看,甚么都想拿。他聚精会神地听丁桥说的每一句话,看着他指着每一幅画作解释技巧、解读情绪。靳朗对画作的热烈与陆谦是截然不同的。陆谦将它当成心灵的抚慰。而靳朗,将其视为一场盛宴。
陆谦为它沉静。靳朗为它燃烧。
陆谦看着燃烧的靳朗,很感动。他很想为他做些甚么。
在这一年,在他还属于他的时候,希望他快乐。
展场绕了一圈,才第一天开幕的上午,已经有三幅画作被订走了。在被订走的作品简介旁边会贴上红色圆形标示,代表这幅画已被下订。他们站在最后一幅被订走的画旁边,上面贴着红色标示与其他的标示不同,那个标示是一个爱心形状。丁桥瞥了一眼,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啊…?」靳朗不解。陆谦过来看了一下,心下了然:「这是纪声买下的吧?」陆谦习惯性的把纪声声喊成纪声。
丁桥带点无奈又掩不住嘴角上提,悄声抱怨着:「我一开始画这幅画就是要送他的,结果他不要,硬是要我拿出来卖,气的我差点把画丢了。结果他居然又来买回去…」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是蓝天下一片绿草地上的一棵大树,非常简单的构图。整幅画满满的绿,深的浅的亮的暗的翠的枯的青的碧的。整棵树好似立体的长出画面。靳朗凑近一看,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一笔相邻的笔触,都是不同的绿色,差异很小,但是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小草随着长出的时间与阳光照射的面而呈现不同的绿,丁桥都精细的计算到了,这是一幅非常精致的画。而最吸人眼球的是,整片的绿冠中,在画作左边心脏的位置,长出了一颗鲜红的苹果。红对绿,最强烈的对比,却又和谐的共存。
「Appleofone\'seye…」纪声声忽然出现,他念出作品的名字,然后说:「苹果树,我和我爱人定情的地方。这是我要买来送给他的新婚礼物。很美吧?」他看着丁桥又说了一句:「Youaretheappleinmyeye.」丁桥此时也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说:「你说过,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是…」纪声声慎重的点头。
「那你用我的钱买我的画,还必须扣税…你他妈的能不这么败家吗?」丁桥恶狠狠地踩了纪声声一脚。
「唉唷…」败家的纪声声惨叫之后落荒而逃。
「噗哧…」靳朗没憋住,笑了。他看见丁桥看着他,又赶紧绷住脸。
「你看起来还在念书吧?念甚么?哪个学校?」丁桥转了个话题,又带着他往下走。
「我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没有念大学。」
「喔…?怎么不继续念书?看你对画挺有见解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学校美术系的学生。」
「……当时…因为…」靳朗有点说不出口,他曾经一度离梦想那么近,但那么近毕竟还是错失了,现在再提起,只是再一次遗憾。
「还真别说,他当时有考上你们F大美术系,差一点就是你的学生了。」陆谦看他不说话,替他说出来了。他想让丁桥对靳朗的印象深一些好一些,那待会儿提出请托时,或许比较容易成功。
「曾经考上F大美术系?为什么不来念?」丁桥好像并不惊讶,只是很好奇。
「太贵了…念不起…」靳朗实话实说。
「你说你曾经考上F大,我们F大美术系的考试是有术科评比的,你还记得那时候画了甚么?」纪声声在丁桥问话的时候,又走回他们身边待着。他悄悄捏了一下丁桥的手,察觉对方有点紧张。
靳朗点点头:「我还记得我画的素描是我的父母。」靳朗在回忆:「大概在我初中,一个周末的下午,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去爬家里附近的一座小山。我拿着相机跟在后面拍照,他们爬上终点回过身的时候,我帮他们拍了一张,我交上去的素描,就是按照那张相片画的。」
「那是个很快乐的下午?」丁桥问。
「是的,很快乐的下午…」靳朗的眼神还有点迷茫,好像停留在那个愉快幸福的午后。
陆谦已经看到接近出口的地方,还摆着一个画架,画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天空蓝的纱,一路从画架上拖曳到地上。这个装置艺术旁边挂了一个牌子,他想走过去看看那个奇怪的画架名称是甚么,一边又听着丁桥问:「那为什么那幅素描的感觉却那么悲伤?」
???甚么意思?陆谦没反应过来丁桥的意思。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幅作品的名称。
它应该不叫作品名称,它是…寻人启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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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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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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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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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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