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出殡、新皇登基之类。李瑕只需要待着,保证国势平稳过渡,这是他收获名义之后该给的付出。
虽只带“三百”兵士,但“贾似道不敢惹李瑕”却已成为朝臣们的共识。
朝臣们也在防备李瑕争权。
为何?
还是那句话,整场纷争本质是藩镇与中枢之间的冲突,程元凤也不傻,也能感受到李瑕这个藩镇的威胁。
当然,中枢动荡,得缓上三五年,没人想现在动藩镇。
也就只是不让他在中枢争权而已。
表面上,李瑕也无争权之心。
像是……他出力摁住了贾似道,到了分一杯羹的时候,将利益都让给别人。
李瑕从来都没这么客气。
他为何要当宋臣?不就是为了从中枢拿好处。
争来争去,最后好处不拿,就是白争。
李瑕当然要在中枢安插人手,长远地为他这个藩镇汲取利益……
~~
宫内小西湖边,云锦堂。
一男一女正在秘室私语。
“明白了,就好比说,官家是唐玄宗,你是安䘵山。”阎容话到这里,美目一瞥,笑道:“我可是杨贵妃?”
“阎贵妃比杨贵妃美。我却不是安䘵山,没那个实力。”
“哎哟,李节帅可太自谦了,安䘵山可没杀了唐玄宗。”
“我实力太弱,不得不使出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刺杀、欺骗、恫吓、造谣……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李瑕自嘲道,“但旁门歪道必然会留下后患、纰漏。安䘵山实力强,不需要这些。”
“只有这些?”阎容笑骂道:“你还祸乱宫闱。”
“暂时还没有。”李瑕语气随意,问道:“董宋臣自尽了?”
阎容深深瞟了他一眼,想说的话被噎住,只好说起正事来。
“他忠心耿耿,想要去陪官家,全氏与谢道清很感动。可惜他都那般奉承你了,伱还要杀他……真无情。”
她须臾又想到了什么,瞥向李瑕,悠悠笑语道:“我教人杀的,恶毒妇人,你怕不怕?”
“嗯,很怕,我还是第一见杀人。”
“呸。”
李瑕道:“我们可让关德当宫内的大宦官,他想当什么官?”
“他必须得当上傻子皇帝的贴身内侍,其余的,无非提点内军器库、内侍省、翰林院、都大提举诸司……”
“宦官也提举翰林院?”
“董宋臣便是翰林院提举。他这一死,皇后还转他当节度使呢。”阎容笑道:“官不比你小。”
“这大宋朝就是虚衔太多。”李瑕随口道,“知道了,我去把这事办了。”
“急甚?”阎容伸手,推他的胸膛,将他推在椅子上坐下。
这是聊了好一会之后,两人才有的肢体接触。
今日李瑕没披甲,被阎容轻轻捏了一下。
“还有事说?”
“国丧之后,我想与赵衿住到公主府去。”
“好,我安排。”李瑕道:“但得在公主府内再建個庵堂,反正你也不会住,简修一个吧,就别劳民伤财了。”
阎容此时才松开手,又道:“往后,我派关德为你打探宫中消息,你在蜀地握着重兵。这就是你说的‘我们的富贵’了?”
李瑕笑问道:“还不够吗?都说了,皇帝是我们的人。你又有公主保着,宫中大官换成你的人,未必没有当太后自在。”
“不够。”阎容也笑,凑近了些,道:“你可知道我往常是怎样的吃穿用度?”
“吃穿用度能花几个钱?往后,与当年的‘阎马丁当’不同了,精减党羽,花不了几个钱。你以前养的党羽既没用又费钱,还坏名声……”
“人家是在说缺钱吗?是为你亏了本钱的。”
李瑕笑笑,知她是何意。
她一直就想勾得他拜服在她裙下。
李瑕不接,道:“没有我,你才会亏得血本无归。”
“讨厌。”阎容故作委屈道:“人家亏了这么多,你却连个保证都不给?”
“你要何保证?”
“人家哪里知道。”阎容咬着嘴唇,美目飞瞄了李瑕一眼,显出无尽娇态。
她今日又是扮成小宫娥过来的,与酒库相见时又有些不同,少抹了胭脂,多披了件丧衣,少了一分妖娆,多了一分清丽。
这次这一低眉,她便不信李瑕能不被勾了魂。
偏偏,李瑕还是道:“既不知道,你便只要信我就行,日久见人心……走了。”
阎容大恼,伸手又去按李瑕。
“你再……”
话到一半,她对上了李瑕的眼神。
他眼神中依旧是清明、坚定、从容,但还有一丝促狭。
原来他知道她的心思……
~~
阎容对李瑕起了色心,好几次都幻想过他……
但不敢。
她媚态恣肆,不过是天生的容貌如此。终究是大家闺秀出身,册封贵妃,想勾搭李瑕又不敢真个勾搭。
于是,想勾他的魂,让他扑过来……
李瑕不动心,终于完全击毁她与生俱来的自信。
此时伸手一按,她几乎就对他大哭大喊出来。
“你再不给我一个保证,休怪我对你因爱生恨!拉着你一起去死!”
然后,对视了。
阎容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被李瑕拿捏了。
她想拿捏他,千般手段、万种风情,不停地使。
但最后,她输了。
李瑕才是在勾她、吊她,想要拿捏她。
阎容非常生气,再一瞬间,她回想起自己那差点要脱口而出的话。
因爱生恨……
“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阎容眼角已有泪光。
气馁、不甘、委屈,她不想承认是她先对李瑕动了情,被他勾了魂。
“你答应让我拿捏的,说好了的,但你还在拿捏我,你若想利用完我就抛……”
李瑕没让她把后面那些几乎要翻脸的话说出来,笑了笑,附耳过去。
“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阎容一愣,又羞又气又笑。
“别服输。”李瑕再轻声道:“你我各施手段想拿对方的心,不是很有意思吗。”
泪珠都已挂在阎容的眼角,她却是抿嘴笑了一下。
她从来没这般笑过,比以往更添几分妩媚。
由心而发的妩媚。
因为,李瑕懂她,懂她的风情,懂她喜欢什么,还肯花心思陪她玩,能赢她又肯哄她……
他肯为她花心思,这念头一起,柔情蜜意再往上叠,阎容眼中已泛起雾气。
“那你让让我嘛?”她用最后的心志娇嗔了一句。
“你知道吧?我这人,不管比什么都是不愿让的。”
“我比不过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嘴上让让也好嘛……你说,你先对我动的心,好不好?”
绣鞋已轻轻踩在李瑕的靴子上。xǐυmь.℃òm
李瑕握住了阎容的手。
他对待女人,从不婆婆妈妈。
之前,阎容身上的风险太大,他能把持得住。
而当风险减小,李瑕对她需求又有所增强时,你情我愿之时,他也毫无心理束缚。
“李瑕。”阎容眼中雾气更浓。
李瑕没说话,他知道她此时此刻更想要的是什么……
~~
前殿正在宣读遗训。
“朕嗣守大业,三十有六年。永惟付托之重,夙夜衹惧,靡敢遑宁,赖天之休,方内义安,蛮夷率服……”
遗诏还是出自董宋臣的手笔,写完他便“自尽”了。
模仿的是官家笔迹,依群臣的意见。
不说官家是遇刺的,只说是病重。
因官家在位时推崇道学,刊《太上感应篇》,遂称有仙人伴落雷而至,引官家成仙。
以此,解释了前夜的临安惊雷。
“脩短有定期,死生有冥数,圣人达理,古无所逃。乃自故冬以来,常感苍天有召。朕素有道心,夫岂不奉神人之望哉。恐不获嗣言,可诏列位,以付后事……”
“皇后以坤仪之尊,左右朕躬,慈仁端顺,闻于天下,宜尊为皇太后……”
这是群臣不放心忠王,希望谢道清能担负起更多责任。
“皇子忠王禥,以天性之爱,朝夕寝门,未始少懈,况仁孝恭俭,闻于天下,可柩前即皇帝位,三日听政……”
终究是定下了赵禥的名份。
殿内殿外,群臣纷纷跪倒大哭。
“应沿边州镇,不用举哀,不得擅离治所。丧服以日易月,山陵制度,务从俭约。丧制以日易月,成服三日而除……”
“尚赖股肱近臣,中外百辟,协辅王室,底绥万邦。”
贾似道、程元凤终于是宣读完遗诏。
群臣痛哭流涕,以寄托对先帝的哀思。
“陛下!”
“……”
哭声震天。
之后,要去拜见新君。
……
一轮红日缓缓落入两座青山之间,缓缓下沉,终于完全沉没……
~~
小西湖,云锦堂。
整日,阎容全然未听到那些震天的哭声。
她抬起无力的手,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脸上满满的潮红未褪,一双修长的腿紧紧勾住李瑕……
“我……我才知道能有这般……能有这般……舒服……”
“长眼了?”
柳眉微蹙着,眼中的媚意流转,阎容咬了咬李瑕的耳朵,呢喃道:“今日当了神仙……”
李瑕喘着气,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还在安抚。
“我也是。”
“带我去汉中吧……好不好?”
李瑕的手稍停了一下,继续轻轻拍着,斟酌着措辞,缓缓道:“我是很想的,但汉中清苦,怕你待不惯,且我们的富贵还须你……”
“哼,就知道你不答应,只想利用人……不高兴,我要去和那老妇说是你杀了她儿子。”
“那你去,最好现在就去。”李瑕随手捏了捏阎容的脸。
阎容嗔了他一下,身子贴上来。
“那你走之前,日日来陪我可好?”
“那不行……夜里吧,白日里还是太扎眼了,不像今日。”
阎容又嗔又喜,抚着李瑕问道:“你为何能这般厉害?”
“首先是心态,之后是技巧,还有身体,我平时多练腿部,以使气血循环时……”
“谁要听你说这些,说好听的哄我……说你喜欢为我拼命……”
“倒还没至于拼命,你蛮雏的。”
“何意?”
“你没甚经验……”
“呸,我这就去告发你,我们一起死吧。”
“好吧,这是在夸你……”
“……”
“对了,再说几桩正事。你要小心,别让贾似道把真相告诉了瑞国公主,到全氏面前揭穿我们。”
“好,对了,还有桩事,今日全氏召见了那个上奏折的状元。”
李瑕皱了皱眉,问道:“怎不早说?”
“你没把我哄好,凭什么一直给你报消息?自是只说我要的。现在你哄好我了,自然会与你说。”
“下次有消息就报我,不可再这样。”
阎容有些怕他生气,拉了拉他,应道:“好,那你别摆脸嘛……”
“这是有人提醒全氏了?”
“拢共就那几个女人,谢道清、全玖,还能是谁?要紧吗?”
“暂时不要紧,你留意些便是。”
“好,那你明夜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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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云锦堂,绕过小西湖,走到丽正门附近的东宫,李瑕又去见了赵禥一面,只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来。
对于李瑕而言,把关德留在赵禥身边当贴身内侍,比说什么话都管用。
他从来就没太在乎圣眷。
皇帝听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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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瑕此次临安之行最后的布置。
他没再指望全氏的持续信任。赵禥一登基,全氏的话语权只会迅速衰退。
文官不信任他,也没关系。
他干脆放弃在明面上的势力,直接将党羽放到权力核心的背面……
李瑕以阎容控制关德,以关德控制皇帝,又有蜀中兵权为倚仗,自能形成一个互相保护、相辅相成的体系。
短时间内,政敌根本无法攻破他这个简简单单的体系。
他们彼此便能形成一个互为倚仗的关系。
李瑕与阎容的关系已不可破,她不仅得他支持、受先帝之女保护、还能联络到先帝生母。
而阎容保着关德,关德是她一直以来的心腹,连最危险的时候都没背叛,此后更难背叛。
关德则贴身服侍赵禥,远有李瑕、近有阎容作为他的后盾。
赵禥又相信李瑕是亲兄弟,被拥立之后这个谎言更难被打破。
李瑕本身也有实力,同时还能借这个体系从中枢汲取力量,发展实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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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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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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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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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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