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塘说完,江灵兮依旧盯着他,眼眸晶亮,目光中却慢慢露出些杂着委屈、倔强的神色,轻轻咬住嘴唇,盯着他,不说话。
林塘继续道:“我知道打职业很残酷,也许我拼了好几年,身体撑不住了,要退役了,别说冠军,可能在LPL消失了,都没有几个观众注意到。”
“我可能直到退役,都是这个样子,默默无闻。”
“也有可能真的混出头了,拿了冠军,甚至是世界冠军……但就算这样,也打不了几年,更多年轻人涌进来,竞争越来越激烈,风光一阵子,就要面临打不动的情况。”
“到时候可能只能退役直播,然后再靠着以前的人气和流量风光一阵子,很快就会越来越菜……这应该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回去好好读书,但打职业越久,这条路就越难……”
“你哥真的挺好,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甚至各方面都照顾我的想法,别的话题我接不上,他就只聊游戏,连他女朋友也是……我很感激,真的。”
“当然对你也是……我不是不喜欢你,但我真的……”
他又笑了笑,“我就是个打游戏的。”
“你让我锻炼,我愿意去锻炼,保持健康,至少能多打几年,对吧?你让我看纪录片,我也愿意看,大不了比赛视频少看几遍,少看部电影而已;你让我早睡,我也愿意早睡,上午一样可以训练,大不了等得久一点,职业选手少一点……其实也没少太多,毕竟其他赛区跟我们有时差……”
“但是就算这样,我也就是个打游戏的,没法重新投胎,也没法重新选择,不是什么少年才俊,也没有什么长远目光、宏大理想……承担不了那么多期望。”
他说完之后,没敢再看江灵兮,望向一边,“我有自知之明,说到底,就是个打游戏的。”
顿了几秒,他慢慢扭过头,笑着解释道:“反正七天还没到,我现在说这些,应该算是合理范围内吧……”
江灵兮依旧没说话。
林塘不敢再看她,移开目光,隔着车窗看那朵荷花玉兰。
好一会儿,江灵兮仍没有反应,他终于忍不住又回过头,看到她满脸都是泪。
林塘抬了抬手,又放下,张了张嘴,又闭上。
然后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还没碰到她,江灵兮已自己伸手抹掉了眼泪,然后又抽了张纸巾,擦净脸上的泪痕,轻轻吸了吸鼻子,望着他道:“还有呢?”
林塘放回手,迟疑了两秒,继续道:“我以后退役了做什么,还没想好,但……这该我自己决定……我不想听我爸妈的安排,自然更不想听别人的安排。”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江灵兮将那张被泪水浸湿的纸巾捏成团,用力砸在了他身上,“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只想着你自己!”
林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弯腰将掉下去的纸巾捡起来,放在车门收纳里。
“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就不该对你这么好……”
江灵兮努力想要控制情绪,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不该这么主动,不该这么对你,更不该喜欢你!”
“我早就该听芊芊的,我自己以为是真心喜欢,不用在乎那么多,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自轻自贱啊?”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哽咽起来,“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觉得我管你了,干涉你了,现在连我哥都开始规划你的人生了,你觉得不自由了,人生被别人安排了,权利被侵犯了,对不对?”
林塘张了张嘴,再次闭上。
江灵兮虽然情绪激动,但显然并未失去理性,重新抹掉眼泪,盯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林塘沉默两秒,摇了摇头,“没有。”
江灵兮望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林塘移开目光,继续望着车窗外那朵本该洁白的荷花玉兰沉默无言。
过了好半晌,江灵兮道:“那分手吧,不用等七天了,这样你可以早解脱四天。”
林塘转过头来,她红着眼眶,眸中仍有水雾,但微微扬起了下巴,扭过头看向自己这边窗外,像一只受了伤跌落泥潭的高傲的天鹅,愈发不愿低头。
林塘定定望着她那张重新显得清冷、愈冷而愈美愈脱俗的侧颜,沉默几秒钟,轻声道:“好。”
江灵兮回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她再次转头,盯着前方,保持沉默。
然后继续沉默了一会儿。
林塘伸手握住车门把手,道:“我先走了。”
她横眸望过来,雪白晶莹的贝齿咬着唇,眸光晶莹,清如秋水,声如冰雪,干脆、剔透:“好。”
林塘又沉默两秒,最后看她一眼,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拉开车门,顺手将那团纸巾拿了起来,随后关上车门。
“砰”
车门轻轻关上。
江灵兮望着空下来的座位,随后微微上抬,盯着车窗,像是很久,实际却只有几秒钟而已,她吸了吸鼻子,拿纸巾擦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出来的眼泪,然后继续吸着鼻子启动了车子。
林塘转过身,看着那辆阳光下宛若陶瓷质感的白色欧陆驶向大门,默然半晌,走回基地。
身后阳光灿烂,那朵盛开的荷花玉兰洁白如雪映着阳光,美得耀人眼目。
江灵兮再聪明、再敏感,到底只是个出身富贵、自小受宠、没谈过恋爱的、年轻的女孩,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上,有她难免的生长环境和年龄、阅历的局限性。
同样的,这种局限性在林塘身上自然也有。
自从相识以来,两人的进展就始终超过了“正常恋爱”的进度,两人对此都有所不适应,但这种不适都被迅速升温的感情淹没掉了。
第一次恋爱的两人都没有任何要踩刹车的意识与想法,直到这次远远超过正常恋爱进度的“见家长”,再次把林塘一直的心病引出来:自卑。
这与江凌岳自然是有关的,却并非是所谓烂俗的“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妹妹”之类的缘故,反而是因为江凌岳的诚恳与热心。
从见面的情况来看,至少江凌岳,是真的只希望江灵兮过得开心,所以对她谈恋爱并没有多少“世俗”的要求,像他说的那样“人品不坏,她喜欢,也喜欢她,就足够了”。
或许是看出了妹妹对林塘的喜欢,也能察觉到林塘对江灵兮的感情,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江凌岳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希望妹妹第一次恋爱就能携手到老的态度,为此很照顾林塘的感受,并且不太直白的对林塘的个人前途提了些建议。
这些建议是有道理的。
理智上来讲,林塘对此认同,但情感上却有不有控制的逆反心。
这是源于他自小被爸妈支配的记忆,也源于他与父母之间因为打职业而差点“彻底闹翻”残留的本能反应。
而最重要的是,由于心里面认为自己“配不上”江灵兮,江凌岳的表现,在他眼里被解读为“即便江凌岳是个很好的大舅子,即便江凌岳对妹妹谈恋爱的标准是‘人品不坏,她喜欢,也喜欢她,就足够了’,也认为只是个打游戏的自己,配不上他妹妹,所以希望自己能做好人生规划,以后继续往上走,不要一直都只是个打游戏的,还是给他妹妹打工的打游戏的。”
这种想法自然有偏激的成分,但从现实角度来讲,未尝没有道理。
江凌岳可以接受妹妹找这样一个男朋友,却未必就会接受妹妹的男朋友一直在这个高度。
那么大概率眼界更高的江父江母的态度,也不难揣测了。
两种情况叠加,很容易就会让林塘找到当初被爸妈指责“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的情景中去。
于是,他破防了。
理智让他克制着自己不能去迁怒江灵兮,因为这不是她的错,他也很努力地将这种心态藏了起来。
但是……江灵兮似乎有这种“天赋”,可以精准察觉到他的细微情绪变化。
她发现了。
并且认为他的这种不开心,与这顿饭有直接关系。
因为自己并没有因为家庭、金钱而有过俯视的想法,加上林塘一贯“铁骨铮铮”的傲然形象,林塘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是在她认知范围之外的,压根没有想过林塘会有这种心态。
这层误会引出了她的下一层误会:“我哥哥这么好,对你也这么好,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进一步诱发了她的心病。
她曾在信里面对他说“我没有那么好”,并非自谦,而是一种事实,比如在与人打交道上,她其实远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成熟。
或者说,她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可以把一切做得都理所当然,因为发乎真心。
所以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所谓的恋爱中的规律、注意事项,甚至也不在乎“矜持”,只是换了些名目,给自己裹了层沙子,像个鸵鸟一样可以把脑袋埋起来。
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洒脱,并非对许多女孩子都在乎的东西不在意,只是都埋在了沙子里面。
林塘的反应让她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委屈,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委屈与难过导致她的担忧变成情绪,并且进一步放大而爆发。
沙子被掀开了,
如果是已经恋爱有一段时间,彼此间都有更多的了解和适应——这可以称之为在感情中的“惯性”,至少在他们之间,这件事情其实不难解决。
而现在,除了对彼此的好感之外,俩人连对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都还在做笔记之中,真的只是在恋爱的最初级阶段。琇書蛧
偏偏这个时候就开始触碰即便是多年情侣也难以完全避免的观念、家世等问题,毫无疑问越级太多了,本身在感情上也都并不成熟,会导致这种事情,也就并不难以理解了。
当然,在恋爱之中,吵架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有些时候也并非坏事。
争吵着靠近,至少比沉默着分开好。
即便在吵架过程中,两人也都在试图给对方台阶和机会,比如长久的沉默,更多像是一种“我给你个证明不是这样”“我等你解释这是个误会”。
但都在等着对方解释,于是就都等了个寂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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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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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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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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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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