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每人两文钱的进城费,曲仲把牛车赶到了城门旁的车马驿站,这才领着孩子们去了迎君阁。
迎君阁地处宾川县最是繁华的一条街,是一栋三层黑瓦红墙的小楼。
这样鲜艳的颜色,只要一走进这条街就能第一眼看见。
酒楼外面站着几个青衣青帽的小厮,只要有客人进门,其中便会走出一人主动引着客人进酒楼去。
曲仲刚带着孩子们走过去,一个方脸地小厮立马迎了上来。
“客人是坐大堂还是楼上,我给您几位带路。”小厮笑眯眯地冲着几人问道。
想了想,曲仲还是放弃了坐大堂地打算,开口回“来间小些的雅间吧。”
他从没在迎君阁里大张旗鼓出现过,所以小厮们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东家。
一听他提地要求,立马引着几人从大门口左边的楼梯转上了二楼,期间还在尽职尽责地跟几人讲着酒楼里能提供地额外项目。
这迎君阁不仅可以提供吃食,还可以听说书,小曲,甚至还可以捏脚。
“小店的后院还有客房可以提供给赶考的各位书生少爷们。”
小厮推开走廊尽头地一扇门,转头先看了眼背着书箱的几人。
“劳烦小哥记挂了,在下县城里有屋可住,就不用住店了。”曲仲笑回,弯腰捞起进门就想窜上房梁的灵墨。
心里一惊,小厮惊疑不定地看向灵墨犬,开始对这几人的身份有些好奇起来。
刚才曲仲弯腰时小厮一眼看到了他手上戴着的玉戒,那材质可不是一般的玉石。
加上几人所养的那只不知是狐狸还是狼的动物,更是让他肯定了自己地猜测。
几个孩子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富家公子,还在为第一次进这个高档地酒楼而兴奋。
前脚刚跨进屋子,刘松张大了嘴巴看着雅间上挂着的名画:“这是西山先生所做的梅雪图。”
“这桌子和凳子也是上好的黄花梨所做。”
已经跟着曲仲已经坐了下来,刘永摩挲着桌面也沉吟道。
小厮连忙恭维道:“几位少爷好眼力,这正是西山先生所做。”
“好了,你们先坐下点菜。”瞟了眼墙上挂着的画,曲仲眉眼闪动了几下,想起了这画地由来。
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西山先生,竟然是个贫困潦倒的穷书生。
可这人穷是穷,嘴巴又毒又刁,还看不上来送钱买画的人,嘴贱地辱骂了别人一通。
这得罪的人多了,某一天就被人堵在巷子里套了麻袋一顿狠揍。
如果不是曲仲刚好路过,这厮早就被打残了。
无意间救了人的曲仲不仅没得到感谢,竟然还被这人赖上了,非要他陪银子要不就陪他顿饭。
看着鼻青脸肿地还惦记着吃的,他心念一动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开业的酒楼,何不让这个饕餮替自己尝尝菜。
于是曲仲顺水推舟地把人带回了迎君阁,曲仲还让厨子捡着楼里的招牌菜做了一大桌子。
饭是吃满意了,可人也赖着不走了,吃完饭死活要留下来给曲仲当掌柜,还把当时地掌柜吓得半死。
最后曲仲没法,于是想着请他给自己画几幅画,一幅画当做一顿饭钱。
一个月后迎君阁开业的前一天,曲仲收到了上百幅画,足足可以挂满整个迎客楼的墙壁。
最后有客人看出这画出自谁之手,曲仲才知道他竟然是西山先生。
楼里这随处可见的画加起来估计能买下十栋迎君阁,就因为一顿饭,全部成了酒楼里的装饰画。
几人依言坐下,心不在焉地点着菜,注意力早集中到了房间里的摆设上去了。
特别是刘仕,一双眼睛黏在那副画上离不开了。
菜点好,曲仲才笑着拜托:“劳烦小哥帮我找找刘实和刘舟,就说是他们的堂弟们来了。”
小厮一愣,立马又对自己刚才地猜测不确定起来。
不过就算是心里更好奇了,他脸上也是一直维持着笑意,冲几人弯腰拱了拱手:“那几位客官先饮茶。”这才退下.
嘎吱
门被关上,小厮还没离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兴奋地怪叫声,应该是那几个孩子发出的。
“曲鸿羽,你先坐下。”左手拉着要去追灵墨犬的曲鸿羽,刘永右手又立马拉住要伸手去摸画的刘仕:“这画别乱摸。”
刘永眼皮跳了跳,对几个弟弟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感到甚是羞耻。
还好旁边安静的老五没有大呼小叫,还算……
转头正好看到刘松塞了一嘴的核桃仁,这回刘永觉得自己地眼角都开始抽搐了。
“都坐好,要不今晚默写加倍。”
最后还是曲仲冷哼一声,轻轻磕响了茶盏的盖子,几人才像是回了魂一样立马老实坐回了原位。
扫视了一圈几个难掩兴奋之情的“土包子”曲仲心里有了一个地打算。
终究是在村子长大的,虽然几个孩子们天赋不错,性子也都纯善,可是终归是眼界差了些,连带着心胸也狭窄了些。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
只安静了一小会,曲鸿羽眼珠一转又想到了其他事:“爹,我们能边吃饭边听书吗?”
他就想看看,这酒楼里说书的先生和曲仲哪个说得故事好听。
“那我可否能一边用饭,一边打你手板。”曲仲回。
“我觉得吃饭的时候还是专心吃饭比较好。”
一脸认真地看着曲仲,曲鸿羽连忙双手垂下,用袖口挡住了自己的双手。
“哼!”抿了口茶,曲仲眸子微挑,瞟了眼框子里插着的戒尺,笑着再问了句:“你不想听书了?”
“食不言寝不语,是爹你教我们的。”
曲鸿羽讨好地冲曲仲笑了笑,连忙把手背到了身后。
那一尺多长的戒尺每次都神出鬼没地出现,他因此不知吃了多少次亏。
提起这个戒尺,刘永倒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老师您会功夫?”
虽然他从来没有被这戒尺打过手心,可看几个弟弟每次被揍,曲仲的手法很是飘逸出手时机也难以琢磨。
抬头看了眼刘永,曲仲也没隐瞒,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才回道:“略懂一二。”
“难怪!”刘永感叹。
难怪这些年曲仲都能在后山来去自如,一次也没有因为野物受伤,而且还能偶尔带些野兔子之类地回来。m.xiumb.com
“难怪什么?”
看刘松吃的香甜,曲鸿羽也连忙去抓了把花生小心地剥壳,还把花生仁堆在了曲仲面前的盘子里。
“老师。”
“老师。”
雅间外面响起刘舟的大嗓门,打断了曲鸿羽地提问。
嘎吱
门被推开,刘实和刘舟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门口。
“大哥。”
“二弟”
“三哥。”
坐着的几人一通乱招呼,纷纷激动了站起了身,你一拳我一拳地乱锤,算是正式地打招呼了。
两人笑着点头,先走到了曲仲身前,一起弯腰行礼:“老师。”
“别客气了,先坐吧。”冲两人抬抬手,曲仲指了指空着的位置。
他也在打量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中秋前,过年酒楼太忙,两人都没能回家。
比起还在读书的几人,刘实长得就成熟太多了。
才十三岁的年纪,可看着就跟十五六岁的少年差不多大,一身短褐穿得鼓鼓囊囊的,满身腱子肉。
而刘舟看着就小多了。
除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噜地转着,从小就黑的脸就更是黑了。
当初刘实本来是来学跑堂而刘舟是来学厨艺的。
可两人进了楼才发现自己选得不太适合。
刘实老实,对于客人们的刁难和要求总是慢了一拍,完全反应不过来。
刘舟爱吃,可学厨需要性子坚毅而且枯燥,这孩子学了一年就已经受不了了。
后来曲仲让刘舟去跟着掌柜的招呼客人,让刘实去了后厨。
两人这才像是找到了自己该待地位置,开始渐渐显现出自己的才华来。
“老师,我晋升为帐房先生了。”刘舟一坐下立马开始向曲仲报告,一脸求表扬的神色。
刘实也连忙跟曲仲禀报:“老师,我终于可以开锅炒菜了。”
“你们做的不错,不过这才是第一步,不能骄傲。”笑着点头,曲仲毫不吝啬地对两人好一番夸奖。
两人被一夸奖就更是自豪了,几个弟弟们还在花老师的银子,可他们已经能挣钱了。
“我领了月银就给老师和弟弟们买纸笔。”刘实憨厚一笑,腼腆地抓了抓头。
真是个老实孩子啊,五年前曲仲跟他说自己存的银子花完没钱买纸笔了,没想到刘实就记到了现在。
“那我也买,我买很多肉。”刘舟连忙举手跟上。
无语瞟了眼刘舟,曲仲感慨,这个看着机灵的孩子也没聪明到哪去。
也不想想今天他们能直接坐到这雅间里来用饭,像是会买不起肉的人吗。
“还有得磨啊!”曲仲摇头,左手杵着桌子扶住了额头。
几人莫名其妙对看一眼,不知道老师这是在说什么。
全程只有刘永看清了曲仲的眼神,此刻见几人询问似地看向他,也只能借着饮茶地动作掩盖了笑意。
一顿饭就在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里结束。
曲仲揉着紧绷的额角,头疼地领着还在兴奋聊着地几人下了楼。
楼下的掌柜眼神一直黏在楼梯口。
一看到孩子们先出现,立马丢下还在结账的客人,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等曲仲身影在最后出现,更是恭敬地弯腰拱手叫了声:“东家。”
“掌……柜。”
艰难地把最后一个字喊完,刘实一下楞在了原地,傻傻地看着掌柜越过他走向了曲仲。
虽然没想过要瞒着孩子们,可已这种方式被拆穿,曲仲还是有丝不好意思。
“刘掌柜啊,真是巧啊!”
瞥了眼前面石化的几个孩子,曲仲讪笑着朝旁边挥了挥手。
这里人来人往的,根本不是说话之地,曲仲可不想明天全县城就知道他是迎君阁的老板。
刘掌柜立马懂了,连忙朝旁边让了两步,让开了楼梯的位置。
“你们几个先去大堂里听书,一会我来找你们。”
“我立马找人带几位少爷过去。”
孩子们还没回应,刘掌柜反倒是先应了声,随手招来小厮,低声交代着定要好好招呼。
“老师,那我领着弟弟们先过去了。”刘永连忙拱手,懂事地回身去牵曲鸿羽的手。
看着几人在小厮带领下坐到了位置上,曲仲这才招呼掌柜的上楼:“刚好谈谈郡城酒楼的事。”
“东家,您请!”掌柜弯腰,恭敬地请曲仲走在前面。
楼梯口发生的事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大堂里根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除了坐在楼梯口旁边的一桌人例外。
当曲仲的脸出现在楼梯口时,这位老者抓着酒杯地手一紧,双眼立马开始四处扫视。
直到他看到一个牵着条白狗的孩子出现在眼前,那眼睛更是瞪圆了一脸地不可置信。
“鸿蒙兄,这是何人?”
旁边坐着一位神情严肃头发半白的老者,他显然也是看见了曲仲。
只是不知道为何老友竟然露出这幅吃惊的样子,所以也不由得出声询问。
李鸿蒙神情复杂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好友苏翰池,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句话:“这就是曲仲。”
“什么?”苏翰池吃惊站起,抬脚就想往楼上追。
“慢着。”李鸿蒙一把拉住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孩子在那边。”
说完,他伸出食指指向了大堂最靠近说书台的一张桌子。
同桌的一个年轻人一听,立马懂了两人直接所说为何事,就算坐着,那一瞬间双腿竟然也开始抖了起来。
他僵硬着头,转向了李鸿蒙指着的方向。
那里坐着一桌孩子,一眼看去并不能马上看出他想要找的人。
可是只要仔细看,他就立马找到了那个抱着条白狗的孩子,那张跟自己小时候有七分相似的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爹,我去看看孩子。”苏浦起身,眼睛里只能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你们冷静,您们忘记孩子已经不是苏家的了吗?”李鸿蒙一手拉住一个,把两人按坐在了板凳上。
“是啊,孩子被我们丢弃了。”苏浦苦着脸颓丧地跌坐在板凳上,嘴里嘟囔着:“他不姓苏了。”
“这孩子现在不姓苏了,苏家的族谱上都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李鸿蒙加重了语气,神情严肃地盯着两人。
对面两人明显一震,眼光不由得被那边一脸高兴的孩子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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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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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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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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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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