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侧耳听着车外的马蹄声,不疾不徐。那骑马人偶尔不小心把马车甩在后头,不久就夹带着几声轻笑,意气风发地风驰电掣而回,远远看着像是腾空。只是马蹄锵锵落地,如坚实的鼓槌砸到鼓皮上,在沈虞心中咚咚作响,有节律地提醒着她。
指尖轻轻摁着额头,垂下眼皮,舒出一口气。沈虞暗暗捋了一遍这些日子的所经所历,益发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曲着的颈子显得有些无力,还是强着撑身起来,打算揣测一下那人的心思,能不能给自己寻着下一步的机会……
大概是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往后的打算上,沈虞没在意,一直环绕左右的独特的马蹄节奏,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了。趴在车壁上,耳朵贴着细听,好像真的听不到了。沈虞慢慢揭起车帘,露出指头肚大的一角,趁着缝隙朝外环顾了一圈。
不过,这一角留出的视野范围着实太小,马车晃动下,草草瞭见沉沉的树影。秋日的阳光落得早,此时那些树影给人无端的阴闷之感。
除了瞥见前后几个骑马的护卫,确实没有那人。
沈虞又把帘子掀开一些,趴近了些仔细瞧。零零点点的几处矮墙土房落入视线之中,却仍是不见他。琇書網
这回直接将帘子拨到一边,沈虞探出头来,前前后后看了又看。
真的没有!
再观察了片刻,沈虞注意到前后的护卫也少了几个。虽然记不清刚才同行有多少人,不过明显不是现在的前头两个,后头两个。而且,旌三也不在马车周围。显然,他是跟着裴骏一起去了哪里。
沈虞有种预感,刚刚定是发生了什么,无奈被自己错过。越是想知道,就越是懊恼自己没有专心留意车外的动静,脸上不觉显露出些焦虑。
背过身来,沈虞合起帘子,可又觉得有些不甘,刷地一下把帘子又拨开,急躁地朝四周再看了一回。依旧没有额外的收获,只留下一脸郁闷。倒不是烦闷裴骏毫无音信的离开,而是自己被当作透明人一样,任人左右,让沈虞觉得着实没有安全感。
忽然,马车后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沈虞慌忙抬头,循声望去。
原是她的这番动静,早就惹得那几个护卫的注意。见她车帘掀了遮,遮了掀的,也猜到是为见不到二爷而烦躁。于是马车后头跟的一个脸上带疤的护卫,骑马过来至于沈虞马车并排,解释道,“姑娘,大人临时有事,旌三爷让属下先送您去客栈等着。”
“可知是何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沈虞接连追问,脸上显着关切。
护卫脸色一顿,只道,“那属下便不知了。”说完,就闭口不语。
沈虞还欲多问,见他这样,知道是平时裴骏训练有度,他定不肯多言。愁云飘上眉眼,沈虞淡淡道声“知道了”。
而后,护卫就又退往马车之后。
不过一两里的路程,沈虞心中彷佛蜿蜒了一条坎坷曲折的山路。便是此刻坐到客栈的房中,心中仍是忐忐忑忑,攥在手心的帕子微微沁上潮意。
门口忽然噔噔两声,沈虞心腾地跳了一下,双眼也随着望了过去。
“姑娘可是用好饭菜?属下可让店家收了碗筷,送来热水?”
还是那个刀疤护卫的声音。
沈虞看了一眼被自己扫荡一空的饭碗,“再等等大人吧……”说完,又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回应。
“这……”门外声音略微迟疑,而后接着道,“旌三爷说姑娘先不必等二爷,二爷自有安排,姑娘先歇下吧。”
沈虞已经确定,裴骏必是把什么事牵扯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过来,“那好,我先歇下。”沈虞边佯装打哈欠,边朝门外说道,又怕被遗忘似的提醒道,“大人回来了,一定要赶紧告诉我。”语气中尽是盼归人的焦急。
“是。”
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不大会儿,一个妇人上来收了碗筷,安排热水、浴桶到房内。沈虞梳洗过后,赶快擦干头发,换了身暗色衣服,就将头发绾了个简单的髻。接着趴在门边,透着缝隙瞧着外头走廊上的人来人往。
那几个护卫就住在对面的房内,几个人接班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等到住客渐渐歇下,走廊慢慢安静下来,护卫也不像刚才那样一刻不停地守着,也回到房内,偶尔出来查看一回。
吱呀一声。
沈虞推开门,紧接着对面也警惕地跟着响起了开门声。一个护卫小心地盯着沈虞,眼中全是疑惑。
“大人一直不回,我心中也乱得很,一时安心不下,出来看看。”沈虞解释道。
护卫戒心略褪,“姑娘出来透口气就赶紧回吧,这里比不得京城,不防备就有歹人盯上。”说着,又微不可知地扫视了走廊一圈,机警地洞察周围是否有异动。
沈虞和顺地点点头,带着些无可奈何,“我就在走廊上走走看看,万一大人回来了,我也能赶快知道。”
护卫一听,脸色一僵,像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才又道,“那姑娘莫去远处,散散就赶紧回吧。”
“是……”沈虞垂首拎着裙边,踏过门槛,在走廊上徘徊,停到楼梯处痴痴地向下望着。饶是知道护卫的眼睛一路盯着她,也不甚在意。
还是没有一人上楼。
沈虞一副失落的模样,恍恍惚惚地回到房内,闭上了门,接着听到对面也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不过一会儿,沈虞就又打开了门,对面也瞬时打开,不过护卫没再询问,只盯着她到楼梯处痴守,然后失望地回房。
往复几回,沈虞听到对面不耐烦地微微“啧”了声,她再重复开门,对面后来就不像刚开始那般及时地随着她开门。
沈虞像是只挂心恋人,丝毫不在乎有些失态,反反复复几回——
终于,这次对面没有开门。
进入房内,沈虞靠着刚刚阖上的门,呼呼喘上两口气。一挥脸上的哀愁,现在脸上静若止水,她知道机会到了!
稍稍整理出个小包袱,开门虚晃着试探一回,对面这回全然没有了反应。
沈虞抓起包袱到胸前,脚步一如刚刚那样,不快不慢,踱步至楼梯口。她先前那几次已经观察的明白,楼下大门已锁,掌柜的早就回房休息,只余一个伙计在桌边打盹。而伙计旁边厚粗布帘遮住的门通往后院,后院留有一门给伙计看守,为着晚归或早出的房客。
沈虞没有回头,就要沿着楼梯快步下楼,她觉得这个楼梯简直就是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捏紧包袱,才迈两步,沈虞忽然毛发耸立。
因为她的背后传来一声“姑娘”,那个刀疤护卫的声音。
一定是幻觉,他们劳顿一天,早都睡下了。沈虞不肯相信,又往前连着下了几级台阶。
“劝姑娘还是赶紧回来吧,若让属下动手就不好了。”
是那个护卫的声音。沈虞听完,定在那里,心中真想不管不顾就跑下去。只是还未有定夺,那护卫已经接声道,“二爷平时教我们,兵不厌诈,姑娘未免太心急了。何况旌三爷告诫我们千万留心您,要是把您给丢了,我们哥儿几个怕是要等着二爷回来受罚。”
原来他们还是配合着自己了。沈虞心中盘算着,要编个什么话头圆过去,那刀疤护卫又出声道,“想来姑娘是太过思念大人,只是孤身一人去找大人太过危险,还是让属下几人护着才好,姑娘请回吧。”
沈虞心中暗自好笑,原来人人都知道她的不愿,为着他家大人的脸面都心知肚明地看她演出一出“盼情郎”的戏码。不禁回头,又细细打量了一翻这个刀疤脸护卫。厚唇微抿着,透出一股憨厚;只是脸上略有些狰狞的刀疤,让人知晓这人经历的并非是憨傻之人能抗过来的。
心中已知无几多可逃走的可能,沈虞就着他的话头,脸不红心不跳道,“是了。想着有些冷,带件外套在外头等着大人回来,看来是让你们操心了,那我还是回屋里等着吧。”边说边不情愿地往回走。
刀疤护卫盯着沈虞进了房,听见吧嗒的关门声,才道,“多谢姑娘体谅。”接着就见他宽厚的背影像一尊门神一样挡在了沈虞门前。
今夜连个苍蝇恐怕都出入不得,沈虞心知没有机会,躺倒床上胡思乱想一会儿,胡乱睡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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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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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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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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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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