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骏朝他点头示意,旌三连忙冲他作揖以表恭谦和谢意。
“那下官不再叨扰,请大人享用。”驿丞说着,拱手退了出去。
圣旨一下,处处顺畅。饶是二爷头天晌午找章大人告辞,章大人第二天一早就备好骏马粮草。刚到驿站,鸡鸭鱼肉、熟食凉菜已经送到眼前。挑出上好的马,喂足粮草,等着二爷前行之用。旌三推测,按此速度,不出三天,定能回京。
其实他们这时候赶到驿站确实突然,驿丞准备不足也无可厚非。按平时,从徐州走到这一站起码要半天。二爷在刘娘子那里受了气,驾马一路不曾歇脚,仅仅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这里。
说起刘娘子,旌三不禁又头疼一回。摆开筷箸,布上菜品,旌三对着裴骏道,“爷先吃着,再歇一会儿。正好等等后头的人。”
后头的是什么人?还不是护卫和马车里的人。
“离得还远吗?”裴骏皱眉。
旌三斟酌一会儿,“估计要到下午才能到。”
裴骏不解,抬眼问道,“又不是让她走着,怎的还这么慢?”
不用直接说,二爷都能猜出来是那刘娘子闹得名堂。旌三解释道,“刚来人说,刘娘子坐马车,晃得直吐。还吃不下东西,坐上车又要吐,那车只能走走停停。咱们前边跑的快,她那里一耽误,差的就越来越远了。”
“呵呵,来的时候不见这一身的毛病。”裴骏讽刺道。
旌三深表赞同,现在二爷碰她不让碰,她自己又是吃不能吃,走不能走,更是连马车都不能坐了。可是不敢顺着二爷的话说,怕二爷嘴上指责着她,回头又让自己去替他找她。走路骑马都是小事,就是那个人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
“叫上他们,赶快过来吃。”裴骏交代旌三。
旌三立即起身,要招呼精卫过来用饭。只不过刚走到门口,旌三听见身后传来二爷的又一声吩咐,“一会儿过去看看。”
旌三听见,感觉自己牙都要硬了,默默应了声是。
酒足饭饱之后,休息片刻。
裴骏命精卫留守此处,带上旌三调头折返。
许是这些时日拘在宏苑,困得厉害。这一回策马奔腾,旌三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痛快。不及一个时辰,就看见那辆赭红包绸的马车,悠悠然然地停在官道旁边,马儿低头从地缝中找来冒头的青草啃着。护卫隔着一段距离,散坐在另一侧。
裴骏见了马车,拿鞭子抽了下马,加快速度。
那头的护卫看清过来的人是裴骏,立马从地上起立,列成行,打算朝他迎来。旌三连忙替裴骏给他们摇摇手,又朝下晃了晃。护卫们便又随了刚才的样子,席地而坐。
离马车七八步的距离,裴骏和旌三先后勒住马,二人跳下马来,几步来到马车跟前。
车夫本在车轴上歪着打盹,听见脚步声,猛地睁开眼,瞧见裴骏。有些意外,慌着下马,却一不小心滚了下来。不管身上沾的灰土和草叶,就要给裴骏跪拜。
裴骏给他挥挥手,免了跪礼。旌三给他往远处树下指了指,比划着莫出声,赶紧过去。车夫接着弯了几下腰,代为跪礼,就往树下跑去。
“婶子,你尝尝这个,这是咱们在宏苑时,我自己做的。我才吃了一个。”
车内传来沈虞清糯的一声。
裴骏回头瞪了眼旌三。
旌三接上裴骏的目光就低下头,心中也是埋怨送信的人,说她吃不下东西。这下可好,当着爷的面,她不仅自己吃的好好的,还让别人吃她做的东西。
裴骏一扬头,旌三快步走到马车门帘前,冲里边喊道,“婶子,你且出来下,我问你几句话。”
宋婶子才接过小甜糕,送进嘴里。没敢细嚼,认真听着车外人的话,对沈虞道,“我听着像旌三的声儿。”
沈虞收着手里的点心,点头附和道,“是。”
“这小子不是前头走了吗?怎么又问我事儿呢?我下去看看……”宋婶子嘟囔着,掀帘下车,绕到左边,刚要开口询问。抬头一看,瞬间闭了嘴,明白是怎么回事。
旌三小声对宋婶子道,“爷要说句话,你且背一会儿。”
宋婶子点头,“晓的。”自然躲去旁的地儿。
沈虞看宋婶子下去,回身把几个小点心重新包了起来。忽然觉得有风直冲后背,像是门帘又被掀开了,沈虞笑着转过身,“回来了,婶……”
话没说完,就见旌三撩着帘子,裴骏站在车外,直直地瞪着她。霎时,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而后被她迅速收回。
裴骏从头到尾将她脸上的变化收在眼里,脸阴的更难看了。
沈虞觉得两人这样看着也好尴尬,自己退无可退。那人却不觉得难受,愣是这样盯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留在车里,还是下车给他问好。
也未过多纠结,放下手中东西,沈虞出声,想要结束这样的尴尬,“问大人安。”
裴骏脸上稍显缓和,一下子跳上马车,进了轿厢。旌三放下帘子,自去找宋婶子,问问为何耽误这长时间。
看他上来,沈虞脸上又添了未知的恐惧。
车厢的狭小空间内,因为他的到来,沈虞倍感压抑。
裴骏坐到沈虞边上,沈虞作势要收包袱,往后撤了一些。裴骏看看四周,左右不过巴掌大点地儿,还能让你逃到哪儿去,便没再管她,张口道,“不是说你吃不好?害我巴巴地赶回来,我看这不是吃的挺好的。”
沈虞背着他,嘴早撇到一边了。
“背着我偷吃什么呢?见爷来了也不拿出来,让爷尝尝。”
沈虞摸不清他想干什么,只不做声。
裴骏身子前倾,阴影覆盖沈虞整个人,提声疑问道,“嗯?”
沈虞低着头退后一些,人已完全抵到车厢上,只好小声道,“不过是些粗食小物,怕碜了大人的牙。”
“爷连掺了沙土的饭菜都吃过,还怕你这东西碜了牙?拿出来让爷瞧瞧。”
其实不过是她随意做的小甜糕,上头撒了些碎薄荷,以防路上没胃口,吃几个充饥罢了。
沈虞看他又想探身子过来,紧张的赶紧挪到包袱旁边,弯下身子取出一个纸包,揭开之后显出几颗小点心。
裴骏扫了扫那几颗东西,又瞧见沈虞嘴上还落有粒粒的点心碎屑。
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收在怀里,“那几颗没有这儿的甜。”说着,就将沈虞嘴角的渣屑舔了去,接着就要往沈虞嘴上亲。边往跟前凑,边独自委屈喃喃道,“这些时日一直想这样,你都不明白,我都想成什么样了……”
沈虞根本是推不动他的,避闪不及,面带恼意大声道,“你且听我说一句话。”
裴骏紧紧抱着沈虞,“就容你一句吧。”边说,边拿鼻子往她发丝上蹭。
“我这些时日一直肚子疼。”沈虞面色淡然。
裴骏敷衍道,“肚子疼找陶威瞧瞧,你不是最会找陶威了。”,嘴就往她脸上贴。
沈虞面色严肃,“这个月的月事也一直没来。”
裴骏有些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上回从你房里回来,我一直呕吐不止。”沈虞接着提醒道,话里带了寒意。
裴骏这回算是听懂了,又想起她上回没喝避子汤药。刚才脸上的绯靡之色,现在被冷静端然所代替,声音也恢复了正色,“可让陶先生瞧过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沈虞看着他脸上的风云变幻,垂下眼皮低声道,“既然不敢要孩子,为什么要动我的身子?”裴骏的手轻轻地摩挲在她的腰间。
“放心吧。我找过陶先生,又喝了避子汤。大人男子大汉,还是先学会负责任,再图其他吧。”沈虞话中带了嘲讽之意,说完就扭头到一侧,不再看他。
裴骏拉她过来,安抚道,“如若有子,我自然乐意。只不过这时候出生,于他于你都非好事,往后想要了,再让你生养一个,留到身边。”说着,不觉带了愧疚,又补充道,“这般也是为了你好。”
沈虞正正盯着裴骏的面孔,一字一句问道,“若有人也这般为了三小姐好,你岂不是欢天喜地?”
裴骏脸上顿时若结了霜冻,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瞬时松开抱着她的手,眯眼盯着她,目光像看个下贱的奴才,眼中俱是鄙夷和恶心,“她是将军府三小姐,侯府夫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区区奴婢。敢拿自己与她比?”
“愿给我生孩子的多了去,爷可不稀罕你那个!”
说完,看着地上的沈虞。因为他刚一松手,沈虞没了支撑,从座位上滑下来,摔到地上。大概有些疼,震出两颗豆大的泪珠。他上回见她这样,还是在宏苑行房那一次。
裴骏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想要将她拉起来。
“正好。我自知卑微,高攀不了大人。”沈虞说着,重回两人陌路人的模样,只是裴骏的手还困着她的臂膀。
“你这样高贵的人,碰了我这低贱的人,再脏了你的手。”沈虞抽出胳膊。
裴骏坐正,一副冷漠,“也是。这车被你沾了,往后便坐不了人,下去。”
沈虞拽了包袱,就要下车。
“你光杆溜静来的,可有哪样是你的?下去。”裴骏厉颜道。
沈虞无奈,松开手下了马车。
裴骏随后也跟着下来,给旌三吩咐一声“让她走着”,就头也不回的骑马前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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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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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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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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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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