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赵冬兰重重的踹门声,响彻这间小房间。
赵冬兰粗鲁的骂声,穿透门板,形成一股威慑,“真当自己命好啊,吃饭还要老娘伺候!快起来,别装死。”
接着,赵冬兰走远的脚步声,让夏槐舒了一口气。
她起床,对着镜子扒了扒一头乱糟糟的齐肩发,无论怎么样,她和漂亮挂不上钩。
丑死了。
打开房门,赵冬兰将一盆稀饭重重的搁在桌上,夏槐低着头走了过去。她习惯吃饭之前,把饭桌底下的药瓶拿出来,按照医生的吩咐,定量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药药药,一天到晚就吃药。”赵冬兰把碗一扔,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此刻正显出凶相。
“整天就丧着脸,不开心也能叫病?”
夏槐当做没听见,吞下白色药粒,她舀了一碗稀饭,小口小口的吃着。她和赵冬兰的相处模式,永远是一个在骂,一个视若无睹。
她身体里地程序,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反抗。
就这样受着吧。
抑郁症不被理解,不被重视,她早就知道。
赵冬兰骂完了,又说:“马上月底了,记得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把扶养费打过来。”
夏槐吃着饭,没回答。
“嗨,你这孩子,跟你说话听见没!?”赵冬兰两道秀眉倒竖,脸上的嫌弃更甚。
夏槐终于有了动静,她回了一个单音节,“哦。”
不愉快的早餐结束后,夏槐拿出存钱罐,整个放进了书包里。她出门时,赵冬兰正和新认识的叔叔打电话。
大家都开始了新的生活,真好。
赵冬兰和夏平离婚后,都嫌夏槐是个累赘,最开始夏槐跟着奶奶在淮城大院儿里长大。后来奶奶去世后,夏槐才来榕港跟着赵冬兰一起生活。
自从夏槐被检查出患有抑郁症,赵冬兰对她的态度更加苛刻。
原本就不亲的两人,变得更生疏。
她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夏槐觉得她的出生是个笑话,她的名字更像一个笑话。
记得小时候,赵冬兰和夏平感情好的时候,两人会抱着她坐在那棵老槐树下,讲两人的爱情故事,还有她名字的由来。
有朝气、有期望,就像开不败的常青树。
永远不会被黑暗打败。
可惜,夏槐还是被黑暗打败了。
五月的榕港已经很热了,一中的夏季校服,是蓝白色的。夏槐一米六一的身高,穿着宽大的校服,就像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服,非常不合身。
学校里,有些爱漂亮的女生,会把校服拿去偷偷该小尺寸,穿起来总比普通的更好看。
长长的林荫道,有不少上早自习迟到的同学,飞奔在校园里。夏槐不急不慢的一步步爬上五楼,理科班的楼层总要高一些。
班主任已经到了,正在讲台上清点人数。夏槐站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蒋蓉被打断,看了她一眼。
“进来。”
没有不悦,就是一个差生该有的待遇,不理不问。
夏槐回到座位,今天教室被全部填满,就连一向逃课不来的陆星衡,也到了。
真是稀客。
陆星衡大概还没睡醒,趴在课桌埋头大睡。同班不少人,有意无意偷瞄最后排。
由于陆星衡坐在靠窗位置,又有老师在场,大家不好明目张胆偷看。那样细微的余光一带,藏着各式各样的打量。
蒋蓉简单讲了一下马上到来的月考,然后开始了英语早读。
夏槐英语不好,别人做满笔记的书页,她却干干净净的。
榕港一中,是整个榕港市最好的高中。当初夏槐以淮城区第四名的身份,考上这所学校时,所有人都认为她的未来光明坦荡。
其实,她的优秀,在一群更优秀的人堆里,显得多单薄。
进入榕港一中的第一学期,她考了五百二十三名。从云端掉落谷底的滋味,比上课被老师点名嘲讽来的更难堪。
她连那一点安慰,都丢了。
陆星衡睡了一上午,临到最后一节课醒的。慵懒的眉眼,舒展在睡饱之后的满足中,那双黝黑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傲慢。
下课铃敲响,老师提着教案离开。
夏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向陆星衡,他正垂下眼睫拿着手机打字。
手机里的微信框,弹出几条未读短信。
应该是陆星衡发的,语气和他本人一样,拽上天了。
[吃饭。]
[饿了,去食堂。]
[走不走,给我搞快点,别让我叫你。]
夏槐动了动手指,敲了两个字。
[不去。]
陆星衡拉开椅子,发出“刺拉”一声,少年挺拔的身影,站了起来。他今天穿上校服,整个人清爽干净,气质柔和许多。
这会儿,教室里除了他们,其余人都去了食堂。陆星衡一脚踹开椅子,头也不回的走掉。
这样也好。
夏槐重重呼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存钱罐和手机,一起还给陆星衡。她把东西放进他的课桌抽屉里,然后去了厕所。
今天是个好天气。
湛蓝的天,比水洗过的还蓝。
夏槐洗好手,从卫生间出来,发现陆星衡站在过道边上抽烟,有些意外他为什么在这里。
大概以为她又要自杀吧。
陆星衡揉灭烟星,憋了半天,说道:“去吃饭。”
夏槐点了点头,“好。”
食堂去晚了,只剩下一些卖相不好的菜品。陆星衡拿着饭卡打了两份饭菜,他还是头一次吃学校食堂的饭。
陆星衡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几口,说道,“存钱罐我收下,手机给你。”
“我不想欠你的。”夏槐把胡萝卜挑出来,才开吃。
“咱们算两清。”陆星衡把碗里的肉,夹给她,太瘦了,就该多吃一点肉。
夏槐盯着碗里夹过来的肉,停住了筷子,其实陆星衡大可不必这样对她。
因为从来有没一个人对她很好,所以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陆星衡突如其来的转变。
夏槐抬眸看他,“陆星衡,你不用可怜我。”
“老子是这么无聊的人吗?”陆星衡掀开眼皮,纤长的睫毛下,黑眸带了点散漫的笑,“下个月我生日,在我生日之前,你不准死。”
“可是…”
“夏槐,我打人很疼的。”陆星衡眼睛在笑,嘴上却在赤果/果的威胁她。
榕港一中的扛把子,打架出了名的不要命。夏槐见过他打架,某一次放学后,她看见陆星衡把高年级的学长,摁在地上打得满地是血。
听说那个学长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后来退学了。
夏槐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嗫嚅道:“知道了。”
她明白,她不过是陆星衡的一时兴起。觉得她好玩,就像路边的阿猫阿狗,因为同情心泛滥,所以才会被区别对待。等他腻了,他就会离开。xiumb.com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开心一点。”张扬的眉眼下,陆星身上强大的光芒,容不得别人将他忽视。
陆星衡不知道,开心快乐对夏槐是一种奢侈品。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所以她也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她多痛苦,就像她不会把自己生病当做她是废物的借口。
“陆星衡,你的世界光明敞亮,你和我不一样。”夏槐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
气氛急转直下,好像隔了一万年那么久,陆星衡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
陆星衡不笑时,有种割裂的凌厉感,眼神淡漠,看得人心底发怵。
“行,你有种。我他妈脑子有病,我答应你成了吧。”陆星衡说完,耙了一把头发,转身走掉。
他烟瘾犯了,想去抽支烟,解解气。
他是傻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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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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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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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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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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