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母女间的会面尚有小姨在中间周旋，陶郁馨很多重话没有说出口，而现在，她看着顾之桃，失望之前溢于言表。
顾之桃却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她踌躇地站着，干净的眉眼里满是纠结。
作为哥哥自然是义不容辞地要保护妹妹，许嘉文在心里叹口气，挡在了小妹的前面：“舅妈，我们进屋说吧，您和之之都没吃早饭呢。”
陶郁馨严厉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但最终还是迈开腿，跟着许嘉文进了屋。
进屋后的陶郁馨没有再给许嘉文周旋的机会，直接转过头问女儿：“你住哪里？”
顾之桃乖巧地、不发一眼地、指了指一个房间。
母女俩走进顾之桃的房间，顾之桃也是昨天刚住进来，连行李都没好好收拾，行李箱摊在地上，旁边的地毯上还摆着一些她在用护肤品和吹风机，被子也乱哄哄地瘫在床上没有叠。
陶郁馨走进屋，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
她转过身，在屋内的小沙发上坐下，看向顾之桃：“之之，你现在连房间都不会收拾了吗？”
顾之桃愣了一下，低下头，弱弱地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
“不要解释。”陶郁馨抚着额头，终于露出了一些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是眉眼还是一样地没有松动：“之之，妈妈很失望。”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听到陶郁馨这样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之桃下意识地就红了眼睛。
陶郁馨却并没有因为女儿红了眼眶就停下打击的话语，她沉吟道：“你的毕业论文我看过了，我也发邮件联系了你的导师，之之，虽然分数不低，但坦白说，你完成得很敷衍。”
陶郁馨揉着太阳穴：“当年我就想把你带去美国读书，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物理研究和教育，是你的小姨说要我考虑你失去外婆的心情，我才会同意让她带你走。”
“可是之之，那不是你应该去读的大学，明明去年暑假就可以毕业，你故意少修了学分，你的教授说，不是必要你基本上不去实验室。”
“你怎么会这样呢？那里不是你松懈学习的借口，虽然你好像依然是最优秀的，可是你身边和你比较的人，并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啊。”
她说：“妈妈以为你明白的。”
妈妈以为你明白的。
这句话顾之桃从小到大听到过太多次了。
就好像，因为大脑转得比别人快了那么一点点，她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地要比别人好。
理所当然到，他们都忘了，她也才十九岁。
刚刚成年的年纪，他们却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做什么都该很完美。
而顾之桃，很讨厌这样的完美。
陶郁馨站起了身子，她终于看到了女儿低落的情绪和眼里的晶莹，她伸出手，慈爱却严厉地抚了抚女儿的额头：“之之，你的硕士读得很荒废，博士的学校我们好好选，妈妈帮你联系最好的导师和团队，好吗？”
好吗？
顾之桃有些迷茫地问自己。
其实，并不好。
因为顾之桃最讨厌的，就是理科。
迷茫的水光中，她好像看到一个人的后背，一个人的手，一个人的眼睛。
那个名叫陆仰止的男人。
她喜欢的男人。
顾之桃终于抬起了眼睛，她微微偏头躲开了女人温热的掌心，轻声说道：“妈妈，我不想再学物理了。”
……
顾家的一楼客厅里，在早餐店里等待却被放了鸽子的顾家大哥顾云辉终于驱车抵达，他拎着一大袋打包的早茶递给顾云起，然后问道：“怎么样？没打起来吧？”
许嘉文拆了一个盒子，拿出一个虾饺就咬了一大口，饿死他了：“不会吧，二舅妈怎么可能会对之之动手。”
陶郁馨虽然严厉，但从小到大没有对顾之桃动过一根手指头。
但是许嘉文的话还没说完，楼上就传来响亮的一声耳光声。
兄弟几个对视了一眼，冲上了楼。
推开门，陶郁馨站在床边，抚着自己的心口，长长的舒气，顾之桃站在她的旁边，她的脸上，有着红红的巴掌印。
顾云辉当场就沉下了脸，走到了顾之桃的面前，挡着小妹：“二婶，我扶您下楼，让之之冷静一下吧。”
陶郁馨却没有领情：“她需要冷静什么？是我需要冷静！顾云辉，你是小辈，我教育我的女儿，你最好不要插嘴。”
顾云辉这些年，稚嫩的少年气息早已烟消云散，他身上只留有顾家放浪不羁的几分英气和冷淡，他沉下声音：“她当然是您的女儿，但她也是我妹妹，她已经成年了，您就算要教训她，也不该动手。”
陶郁馨看着女儿面颊上的指痕，心下如刀割，但是脸上依然不显露半分，她哪里想动手吗？她从来没打过女儿，谁知道今天…
陶郁馨别过了脸：“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清楚，不要拿你自己的学业和前途开玩笑。”
说完话，她就朝着楼梯走去，端庄典雅的陶教授扶着楼梯，却差点虚浮到滑倒，她甚至不敢多看女儿一眼。
许嘉文叹口气，连忙跟了上去：“舅妈我送您。”
等到楼下大门传来关门的声音，顾云辉才伸手，将妹妹扶着坐在了小沙发上，然后支使顾云起去取了冰块来。
顾云起帮忙撩着她的头发，顾云辉伸出手，亲自取了冰块帮妹妹冰敷，看着脸上清清楚楚地指痕就知道那一巴掌打得有多重。
顾云辉敷了一会儿就把冰袋塞给了顾云起，然后坐在一旁问她：“怎么弄成这样？”
顾之桃知道他在问什么，耷拉着眼皮：“我告诉她我不想学物理了，我讨厌理科。”
顾云辉没说话，只是手轻轻地揉着妹妹的头发，帮她舒缓刚刚紧绷的情绪。
顾之桃还没有从刚刚那一巴掌里回过神来，她有些发呆，轻轻地说：“我不知道她会那么生气，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很烦，她说什么我都想顶嘴…”www.xiumb.com
顾云起帮她敷着脸，冷淡的少年闻言手下就按了一下，然后成功收获了小表姐的一个白眼：“顾云起你暗杀我！”
顾云起无奈地看着她：“你都成年了还闹青春期那一套啊？”
顾云辉笑笑，没有在往下接话，看向怀里的妹妹：“然后呢？舅母是不会因为你不想学物理就给你一耳光的。”
想隐瞒谈话内容失败的顾之桃撇撇嘴，哥哥弟弟智商与她比肩什么的，真是烦死了。
她垂下头，飞快道：“我跟她说我不想去美国不想读博士哪也不想去就想留在现在工作的地方一个月拿点工资混吃等死陪ARE拿到世界冠军。”
顾之桃一溜烟地把她的叛逆发言一口气说完，然后就把头埋进手心鸵鸟装死。
顾云辉叹口气，看着她毛茸茸的反叛小脑袋：“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叫陆仰止的男人。”
顾云起闻言直接放下了手里的冰袋：“姐，你把我们当个人吧。”
顾之桃听到这话，从手心里抬起头，可可爱爱地看着她的小表弟：“我一直把你当人啊，大哥醉心学术研究，许嘉文是个废柴，我等你来继承爷爷的财产把我们顾家产业做大做强，我就可以拿着股份靠你养着了。”
说完，她还眨眨眼睛：“你就是我实现混吃等死的第一步呀弟弟。”
……
那边许嘉文送陶郁馨离开，上了车，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把车开去哪里。
他的这位舅母离婚的时候分走了他二舅一半财产，然后全都转给了女儿，要说对顾之桃的爱，她不比顾家任何人少。
陶郁馨沉默了片刻，便知道许嘉文的犹疑，她轻声说道：“送我去大学的职工宿舍吧，我现在还在那里挂名。”
许嘉文什么也不敢说，油门一踩就开出去了，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心当个司机，就怕二舅妈彪起来也给自己一耳刮子。
陶郁馨在车开出去之后却没有再为难他，闭上眼，靠着车窗，像是累极，直接睡了过去。
车到了目的地，许嘉文亲自去给她拉开车门，陶郁馨困倦地按按太阳穴，从座位上起了身。
许嘉文帮她拿了行李，然后从副驾驶坐的抽屉里拿出了两样东西递给她：“这是大哥打包的早餐，是您很喜欢的那家店的早茶，您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吃点东西再睡觉倒时差。”
陶郁馨没有说话，像是对着顾家人的这份示好不为所动。
许嘉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大哥为您联系的医生，如果您有任何困难，请一定要联系我们。”
许嘉文叹口气：“大哥说，您虽然已经不是我们的舅母，但您是之之的妈妈，您对她好，我们都知道。”
顾云辉的意思，自然是顾老爷子的意思，自然是整个顾家的意思，其实陶郁馨又何尝不知道，除了她曾经的丈夫，整个顾家没有任何人对不起她。
她看着那张名片上的名字，沉默着，还是收下了：“你们既然知道我的情况，就请…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之之，她…我帮她选好的路，一定是对她最好最好的。”
许嘉文想起那个秘密，又想起天真可爱的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应道：“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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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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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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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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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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