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掉骑行服,光着脚在地上拉伸,而后进浴室梳洗。将足浴盆推到床边,敷了面膜,泡脚。她不会亏待自己。床头柜上放着那个木匣,宋秋寒要她独处时再看。
她拿过钥匙轻轻开了锁,咔一声,通往旧时光的隧道阴暗,只有尽头有微光,。
那匣子里装的,林春儿认得。她十七岁、十八岁写给宋秋寒的情书,那时她深夜不睡,窝在被窝里,反手写字。生怕被宋秋寒发现端倪。
宋秋寒问过她是帮谁送信,她说要替人保密。
那些情信一封封,都在这木匣中。林春儿打开一封细细的读,她在信中写:“六月雨后闷热,今天的我活在痛苦里,我以为十七岁的人都该快乐,可我今天很痛苦。好在我隔窗看到你,看到你,我的痛苦不见了。”
“昨晚梦到你,再也睡不着。迫不及待拿起笔,把我的梦境写给你。我梦到我在教室里睡了一觉,睁眼时已近黄昏。”
林春儿一字一句的读,那些时光涌进她脑海,她记得她写每一封信时的心情。真奇怪,过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还能清晰记得。
在那些信的下面,压着几封笔迹不同的信,还有一副手套。那笔迹林春儿也记得,宋秋寒的。
“林春儿,这是一篇流水账。纽约昨天下了暴雪,街上空无一人。我自己做了意面,是的,你别怀疑,我会做饭了,我饿不死了。如果今生还能与你相见,让你尝尝我的厨艺,你一定会称赞我。我在华尔街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在投行做数据分析。我的老板很喜欢我,他说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年轻人。这份工作收入不错,我拿到第一笔赚来的钱,为我母亲买了一条丝巾,为我父亲买了一条领带,为我自己买了一双新的球鞋,为你买了一副手套。我记得冬天时候你发作业本,与我指尖相触,你的指尖冰凉。我的个子又长高了,我好像吃了猪饲料一样,控制不住的长个子,你现在应该只能到我的下巴了。我打了你家的座机,但一直无人接听。陈宽年联系了很多同学,都找不到你,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不知该寄到哪里。如果你现在还做梦,我希望这封信的内容能到你的梦里。我希望你能梦到我。哪怕只有一次。”m.χIùmЬ.CǒM
“林春儿,我母亲去世了,你的座机无人接听。”
“林春儿,我生病了,你的座机无人接听。”
“林春儿,恭喜你恋爱了,你的座机无人接听。”
“林春儿,再见。”
信纸上有斑驳泪痕,沾了泪水的字晕染开来,随着经年岁月的逝去,并不那么清晰了。也许再过一些年,那些字就不见了。
林春儿的面膜越来越湿,她扯下面膜,双手覆在眼睛上,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起初是母亲去世,父亲不愿回到家中,他搬去了乡下。后来是她用打工的收入,拆了家中的座机,为父亲买了手机。她不知曾有一个人,那样执着的拨打她家中的座机。命运这样捉弄人,将他伤的那样深。
她恋爱了,那恋爱隔着网络撞进万里之外的他眼中,他想亲口与她说恭喜,他想说那男孩与你很般配,你一定得幸福。
她的指尖抖着,拿起那副手套戴在手上,宋秋寒为她买了一副很好的手套,柔软舒适温暖,他一定挑了很久很久。
“我从没戴过这么好的手套。”她流着泪对宋秋寒说。
宋秋寒还在远程会议,他拿起手机,看到林春儿发来的消息,红了眼睛。他眼看向外面的灯河,岁月悠长,晨昏更替,他还能有机会把那些心意捧到她面前,去治愈她那些原本该被爱着却不断受伤的岁月,宋秋寒很知足。
“幸好你喜欢。”
“可你几点回家?”
“一点前能到。别等我,早点睡。”
“好。”
宋秋寒结束了工作,驱车去林春儿家里。不,林春儿说那是他们的家。她问他几点回家。宋秋寒心里燃着融融暖意,他也终于有家了。当他推开门,看到餐桌上摆着刀叉,厨房里还亮着灯。换了鞋,站在厨房门口,看到林春儿正将意面盛在盘中。宋秋寒接过餐盘,放到灶台上,轻轻抱住林春儿。
林春儿头顶刚巧及他的下巴,他真的吃了饲料,长的这样高。林春儿踮起脚,将唇印在他下巴上,感激岁月,让宋秋寒野蛮生长。
“饿不饿?”
“饿。”
“那你尝尝我做的意面?我只算能做熟,改天你认真露一手。”
“好。”
林春儿不会做西餐,她做的意面,真的只能算做熟。宋秋寒吃了一口,看到林春儿睁大了眼睛等他评价,将意面咽了,点头称赞:“好吃。”见林春儿要低头吃她自己盘中的,宋秋寒动手拿过:“我饿的太狠,你吃别的。”
“哦。”林春儿顺手拿了一个苹果啃,见宋秋寒三口两口将两盘意面消灭,又喝了两大口水:“好吃下次再给你做。”
宋秋寒手顿了顿,而后缓缓说道:“你少下厨,手膜不算便宜。”
“我喜欢呀!”她认认真真的说。
“……”宋秋寒幽幽看她一眼,手放到她头顶揉了揉,而后起身脱衣裳,一边解扣子一边说:“下次别等我,你如果早回来,就早点睡。不要总是熬夜,熬夜太伤身。知道吗?”
“哦。”
林春儿跟在他身后,靠在浴室门口。宋秋寒回身看着她,眉头挑了挑:“一起洗?”作势要拖她进门,林春儿撒腿跑了,丢下一句晚安,闷头冲进了卧室。身后宋秋寒的笑声搔的她心头痒。
她为他留了一盏夜灯。
宋秋寒梳洗完毕,就着夜灯的微光上了床,将她揽进怀中。唇印在她额头,温柔轻飘:“晚安。”
“晚安。”
今夜他们不需要做爱,就那样抱着,就已觉得十分的圆满了。
林春儿的睫毛一眨一眨,搔着宋秋寒下巴。他的手覆在她眼睛上,催她:“快睡。”
她抓下他的手,唇印在他掌心,一下一下。
“宋秋寒。”
“嗯?”
“我很抱歉,我的座机无人接听。”
宋秋寒并未讲话。他怪过她,他一遍一遍的打那个电话,想找到她,可她在世界上消失了。他尝试着打听她最终去了哪所学校,可没人知道。学校放榜,上面没有林春儿。他怪过她,当她看到那个男孩上台拥抱她,他曾心碎。
可现在他不怪她了。
他心疼她。
宋秋寒将林春儿抱紧,与她讲话,声音缓慢而轻:“今天我去公司,陈晓鸥说我的脸上写着我在恋爱四个字。肖晴说我身上春风和煦。他们说一场好的恋爱,可以改变一个人。林春儿,我觉得我与你的恋爱很好很好,这场恋爱改变了我。”
“你说过,我们之间的爱可能会消逝。我不知爱情会不会消逝,但我想对你说的是,我炽热的爱着你,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的爱情消逝了,那我们不要丑陋的结束。”
“我会爱你,直到时光的尽头。如果时光有尽头的话。”
“你我都曾有过一段很痛苦的时光,我很遗憾那时我没能在你身边。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走。可人生还很长,我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我希望你能与我一样坚定,无论遇到什么事,记得你还有我。你可以全然信任我,依赖我,受了委屈要告诉我,你可以在我面前撒娇、任性,总之,你只管做你自己,其余的由我来做。”
林春儿转过身去,将后背与宋秋寒的胸腹贴合,抓过他的手环过自己腰身,这个姿势很好。林春儿在黑暗之中睁着眼。
诚如宋秋寒所说,他们刚刚开始相爱。他们都在学着如何爱人,如果不够坚定,很容易便会散在人潮中。
“宋秋寒,我检讨。”
“检讨什么?”
“检讨那天说了那样的话把你赶走。”
“你检讨的方向不对。”宋秋寒寻到她的手握住:“你应该检讨,你受了莫大的委屈,但没有告诉我。你不信任我,也不依赖我。这样不对。”
宋秋寒那颗温暖的心有力的跳着,那心跳声隔着二人的皮肉传到林春儿心间,令她与他共颤。林春儿转过身去,与宋秋寒面对面,他们的呼吸都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你知道了?”
“是。”
林春儿又想哭了,宋秋寒坏透了,宋秋寒总是让她哭。她吸了吸鼻子:“宋秋寒,我没有怪他。我也不希望你怪他。”
“嗯。”
宋秋寒并没有与林春儿讲他和宋良玉的事,他怕林春儿自我谴责。他又将林春儿抱的紧了些,轻轻一笑:“这样很好。”
“什么?”
“我回到家里,还能抱着你说会儿话,这样很好。晚安。”
“晚安。”
林春儿没有承诺他什么,可从那天起,接连几天,她都会等他回家,与他说上那么几句话,有时是工作,有时是琐事。他每天都那么辛苦,也不知他在咬牙坚持着什么。有一天夜里,林春儿实在太困,她不小心睡着了。清晨起床去卫生间,看见宋秋寒窝在沙发里,个子那么高的人,那样窝着,真是可怜。林春儿轻轻唤他:“宋秋寒。”
他眼睛微微睁开,察觉到林春儿的手握着他的:“跟我去床上睡。”他下了床,闭着眼睛随她走,任她将他带进卧室,带到床上。他继续睡着,她在他怀里寻了一个好位置,也继续睡去。
这样的日子挺好。
真的挺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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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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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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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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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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