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便没放在心上。
二人跟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面走着,宋茹甄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齐明箫倒是猜了两个谜语,赢得两盏花灯,拧在手里,顺便用来替宋茹甄挡开拥挤的人流。
突然,那抹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宋茹甄锁住身影追随一看,不是褚晏又是谁。
他不是应该在京兆府里当值吗?怎么会在大街上?难道他又出来巡街了?一连多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
可他身上穿着的并非官袍,而是一袭低调的蓝衫,他穿过茂密的人从,径直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茶坊里去了。
褚晏独自一人去茶坊里做什么?
齐明箫指着不远处的河畔,冲她说道:“公主,那边有放莲花灯的,我们要不要过去放两盏?”
宋茹甄看了一眼那茶坊的招牌:四方茶坊。
便冲那间茶坊扬了扬下巴,道:“我走累了,先去那间茶坊里坐坐吧。”
齐明箫扭头盯着那间茶坊,秋月似的眸子暗芒一闪,笑道:“好。”
茶坊内是三层天井结构,大厅献台上设有一张平头案,一位须发苍苍的老头儿坐在案前,声情并茂地说着书。
宋茹甄甫一进门就瞥见有个跑堂的,直接领着褚晏去了二楼。
“两位客官,请问是喝玉壶,还是喝白瓷?”
玉壶和白瓷都是茶坊行话,喝玉壶的代表有钱有势的,上雅间;喝白瓷的代表平民,楼下敞轩。
齐明箫含笑道:“玉壶,有劳。”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跑堂的。
跑堂拿了赏,立即恭恭敬敬地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也不过是以屏风为阻,垂帘相掩的单间,凭栏而坐,从半掩的卷帘下可以对楼下的一切尽揽目中。
来到二楼,宋茹甄扫了一眼那些半垂的帘子,最后落在斜对面的帘子下的蓝色衣袖上,脚步顿住,指了指身旁的一处雅间,道:“就这间。”
跑堂的上了茶就下去忙了。
齐明箫坐在对面剥着松子仁堆在小碟子里面,推到宋茹甄面前。
宋茹甄盯着对面的蓝色身影,只见他独自临窗,不动如木雕,偶尔会端起茶杯抿两口。
这时,楼下惊堂木忽地一敲,将宋茹甄的注意力拉了下去。
“接下来我们来讲白蛟战神小泽王单枪匹马深入敌营斩敌首的故事。话说,七年前,南疆叛臣与理国通敌卖国……”
地下坐着的听客们顿时一阵嚷嚷地喊道:“这个故事已经讲了上百回了,老先生,换个新的讲讲吧。”
他们说的这个小泽王单枪匹马斩敌首的故事,宋茹甄倒是在宫里时就已经听说过了。
据说,七年前,南疆叛臣与理国暗通,趁着小泽王外出之际,利用风向突变朝镇守南疆牟黎城里外的褚家军营放毒瘴,褚家军因此受了毒瘴之毒,损失惨重。叛军便趁机攻下牟黎,车迟,孟番三城。
后来外出的小泽王回到褚家军营后,竟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叛军的大营,将叛臣的首级直接给削了。
之后又带领着一支三千多褚家军精锐又将牟黎,车迟,孟番三城重新夺了回来。据说当时牟黎,车迟,孟番三城合计的敌军有五六万,却被小泽王带领了三千人就打的屁滚尿流,弃城而逃。
不仅如此,小泽王夺回原本的三城后,竟然又一鼓作气,带领着余下的褚家军把理国的荔城和支拨给打了下来,自从那以后,荔城和支拨二城便归入了大魏的版图之下。
也正是因此一战,小泽王便得了一个白蛟战神的名号。
蛟得水便能兴云作雾,呼风唤雨,小泽王自幼生活在云梦大泽,最喜潜水,又喜白衣,一入水便如白蛟一般,所以就有了白蛟战神的美名。
宋茹甄看了一眼褚晏,心想,难道褚晏来茶坊听书,是因为心里思念自己的兄长?
想想也是,不说远的,好像自从褚晏进入公主府以后,她就从未见过褚晏的兄长来华京里看望他,褚晏这是……想念家人了吧。
一阵起哄后,那说书的老先生立即笑笑道:“那好,那好,今天不讲小泽王,那我们就讲讲北边束勒刚发生的一件大事。”
束勒?
宋茹甄心口突突一跳,忽然想起前几个月听阿时提及,说束勒曾有大动作,大量陈兵于北境一事,难道是出什么变故了?
她立即提神,侧耳倾听。
“什么大事?”底下有人见说书先生又卖起关子,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老先生吊足胃口后,神神秘秘地道:“束勒大汗暴毙了。”
立有人惊呼:“什么?束勒大汗暴毙了?怎么暴毙的?”
“怎么暴毙的……那就无人知晓了,只知那束勒大汗前一日还好端端的在猎场上打猎,当天晚上就突然死了。因为这个大汗是壮年暴毙,临死前并没有指定继承人,大汗的三个儿子为了王座就开始互相残杀,竟然全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最后,就剩下一个年纪十岁的小儿子,据说这个小儿子还是个病秧子。”
“那最后怎么样了?”
“束勒王庭自然不能一日无主啊,所以束勒大臣们只好拥了小皇子继承汗位。”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大多都在感叹的,抢得头破血流的最后竟是白骨一堆,反而那个不争不抢的最后登上了至尊之位,真是印证了那句古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www.xiumb.com
“但老夫今日要说的却不只是这束勒新汗王的事情,而是要说跟我们大魏公主有关的事情。”
大魏公主!
宋茹甄瞳仁猛地一缩,陡然反应过来什么,她忙向褚晏的方向看去,只见褚晏听见说书先生的话后,端着茶杯的动作果然定住了。
底下已经开始有人议论道:
“听说我们大魏的二公主嫁到束勒和亲去了,嫁的正是这束勒大汗。”
“我也想起来了,如今这束勒大汗死了,那二公主岂不是要在束勒守寡?”
“谁说不是啊,真是可怜,好歹也是我们大魏的公主,为了大魏免战事,才去和的亲,如今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哎……”
老先生捋须摇头笑道:“错了错了,二公主嫁给老汗王是没错,但老汗王死了,二公主却不会守寡。”
众人奇道:“这是为何?”
老先生道:“因为束勒王庭有个习俗,子承父业,也就是新汗王不仅要继承父亲的江山,还要接手父亲所有的女人,当然,生育自己的母亲除外。”
“啊,束勒竟然还能这样,简直……伤风败俗至极。”
“大家有所不知,束勒苦寒,靠掠夺为生,在束勒人眼里,女人就同他们掠夺的物品一样,都属于财产,新汗王即位,理所应当接手父亲的女人。”
难道,宋妍霜又要嫁给那个才十岁的小汗王?
看来,褚晏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还骗她说是在京兆府上值不能回家,却跑来这里听书,皆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束勒大汗暴毙了……
他是在担心宋妍霜的处境,心里怨怪阿时当初将宋妍霜送去束勒和亲,这才对自己避而不见的吧。
宋茹甄忽然站了起来。
齐明箫站起来问:“公主,怎么了?”
“走吧。”
临走前,宋茹甄深深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那抹侧影。
月,渐入中天。
瑶光殿里,灯火未歇。静谧的庭院里,几声蝉鸣与蛙声在低吟浅唱。
褚晏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望了瑶光殿的晕黄窗棂半晌,他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一般,拾起脚步走了进去。
一推门,便见宋茹甄正襟危坐在堂屋的绣墩上,依着圆桌品着茶,见他回来,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下:“回来了。”她放下茶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冲他道,“过来坐。”
褚晏抿唇走了过去,撩衣坐下,目光落在桌面上放着的一叠纸上,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宋茹甄倒了一杯新茶,缓缓地推到褚晏跟前。
褚晏垂眸看着面前的斗彩翠竹茶瓯,浅绿色的茶汤在白釉茶瓯里荡出层层涟漪。
“之前你说过,”宋茹甄端起茶瓯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要替我做三件事,可还记得?”
褚晏抬眼看她,颔首:“记得。”
“那么现在替我做第二件。”宋茹甄伸手,从桌面上放着的一叠纸上,抽走了最上面的一张,很快露出一张写满字的白宣,排首赫然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褚晏瞳仁陡然一缩,握住茶瓯的手缓缓收紧。
宋茹甄将底下的另一张同样写着和离书的白宣,并列平铺在他面前,道:“在这两份和离书上签上你的名字。”顺便将笔墨砚台一起推向他。
褚晏向来古井无波的凤目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以为宋茹甄是因为他这段日子避而不见,所以生气了。
“我这段时间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褚晏急着想解释,可一时又顿住,暗自握了握拳。
可有些话他始终无法说出口,就仿佛要把他羞耻的内心,一点一点地剖出来给对方看一般,好叫他无地自容。
他抿唇,陷入了挣扎。
“你因为什么,”宋茹甄定定地望着他,笑了一下,“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褚晏猛地抬头盯着她。
宋茹甄淡淡道:“褚晏,如今要你在这和离书上签字,是因为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阿时不再想动你,你没有危险了。而我也已经成功入朝为官,以后再也用不着你了,我们之间的盟友关系,因此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褚晏:“……”
宋茹甄盯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可以走了。”
褚晏垂下眼睫,抿着薄唇,死死地盯着宣纸上的字,就是一动不动。
宋茹甄叹了一口气道:“签了吧,就当是为彼此保留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你也知道,你我身份有别,即使你不签,我也可以休书一封……”
褚晏忽然抬手拿起笔。
宋茹甄闭口不说话了,她的目光紧随着褚晏的笔一直悬着在半空中良久,久到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很微妙很复杂的感觉,一面希望他尽快签下,一面又盼着他千万别落笔。
宋茹甄没有继续催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晏终于落下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端端正正地把笔放好。
而后,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宋茹甄不敢直视他此刻的注视,故意转过脸去,看着窗外道:“马车和细软……我已为你准备好,不送。”
褚晏没吭声。
过了许久,宋茹甄终于听见绣墩挪开的声音,她想扭头再看他一眼,可最终还是生生地忍住了,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宋茹甄回过头,看着桌面上的两封和离书,褚晏竟然没有带走。
门外的蝉声在寂静的夜里,嚷嚷地让人心烦,宋茹甄一口一口地抿着手里的茶。
皓月偷偷地躲在了云层之后,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蕙兰抱着阿雪进了屋。
宋茹甄问:“走了吗?”
蕙兰道:“走了,但是驸马没有带走阿雪。”
他要去北方救他的心上人,自然不方便带着一个小畜生上路。
“给我吧。”宋茹甄接过阿雪,抚摸着它柔然的后背,低头冲阿雪道,“阿雪,以后你就陪着我吧。”
“马车里放了去北方要用的御寒之物没有?”
“都准备了。”蕙兰道,“但是驸马没要马车,他是骑马走的。”
宋茹甄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哂笑:“他倒是走的干净……”她叹道,“也罢,干干净净更好,省得纠缠不清。”
蕙兰于心不忍道:“公主,你明明是在意驸马的,可您为何要逼他离开啊?”
宋茹甄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淡淡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纯粹,他给不了,既然给不了,那不如成全他,也算好事一桩。”
“可……”
“不必说了。”她怕蕙兰再说下去,好不容易坚定的心会忍不住动摇。
放褚晏走,不仅仅是在放过他,也是在放过她自己。
心里住着别人的褚晏,她不要,趁着还能抽身之际,当断则断。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儿砸,你这一走,追妻火葬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啊。
褚晏:我若不走,后面怎么打脸,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作者心虚中:不破不立嘛,你不走一下,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在乎甄美人?
开窍倒计时3
今天这两章更我只想抱狗头,生怕被褚晏的亲妈们暴揍啊,不过我可以摸着良心告诉亲妈们,不虐,真的不虐,我这是高糖配方,先抑后扬的糖。
>下章揭示文案,很重要,千万不要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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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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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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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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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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