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得到,埃里克是真的爱她。为了弥补她生理和心理上的创伤,他带她四处游玩,顺着莱茵河作长途旅行。他们从巴黎出发,经卢森堡、巴塞尔和美因茨,还去了一趟柏林,最后沿着阿尔卑斯山麓回到了法国。
埃里克的资产庞大得超出她的想象,几乎每座美丽的城市,都有他名下的寓所。
她在他丰饶的果园里穿行,吮吸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果实;她仰躺在墨绿色的中国绸缎上,举起水晶杯,将金黄色的香槟淋在自己身上;她戴上阔边遮阳帽,穿着骑装和马靴,在灿烂的日光下打高尔夫球;她坐在立式钢琴上,在他低头作曲时,用雪白的脚趾头夹走他刚写好的乐谱。
必须承认,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最无拘无束的一段时光——她用水晶杯喝酒,用纯金的梳子梳头,用昂贵的陶瓷盘用餐,整个繁茂的果园都是她的。她在里面纵情欢笑,肆无忌惮地展露本性,玩一些不太体面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小游戏,比如像油画里的女郎那样,裸着身子荡秋千,提着果篮,摘下一串又一串紫红色的葡萄,用涂着鲜红色趾甲油的脚碾碎。
在埃里克无条件的纵容下,她的脾气变得很大,总是绷着脸跟他吵架。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她双手叉腰,骂他是变态,控制狂和跟踪狂,然后转身就走。本以为他会立刻追上来,没想到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感到害怕,想要原路返回,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禁在路边无助地哭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埃里克找到了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发现并无伤势后,沉默地牵起她的手,打算带她回去,却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像一个粗鲁的小吸血鬼,双眼通红,近乎野蛮地吮吸着他的鲜血。
再没有人比他更纵容她,任她咬他的肉,喝他的血,直到牙齿和嘴唇都被他的鲜血染成鲜红色。
他们旅行的最后一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
那是一个神秘而奇特的地界,踏足那片土地后,似乎所有烦恼都无足轻重,眼中只剩下头顶浩瀚的星空。
切莉躺在旅行毛毯上,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金钱、爱欲、美丑、未来……微风拂过,黄沙像黄色的雾气一样弥漫开来。她侧头看向埃里克,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角,忽然很想看看他面具下的真容。
她当过感情骗子,知道如果不想在感情中陷得太深,最好别去了解对方的过去,但埃里克是她交过的最好、也是最久的情人了。他们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神圣而宏伟的教堂,泛黄肮脏的马戏团帐篷,金碧辉煌的酒店,简陋潮湿的木屋……他见过她所有样子,体面的,邋遢的,漂亮的,难看的,开心的,失望的。在他的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做自己,当一个粗野、奔放的女孩,用兑水的干红洗澡,不知羞耻地邀请他来品尝浴缸里的酒水。
她明白,一旦看见埃里克面具下的真容,这段关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们也不再是普通的露水情缘。
但她还是想看。
想到这里,她一个翻身,滚进了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向他金黄色的眼睛:“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脸吗?哪怕你丑得像个怪物,我也认了……我想看看自己未来的丈夫长什么样。”
他沉默了片刻:“会吓到你。”
“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她撑起上半身,趴在他的胸膛上,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说一个秘密,你说一个秘密,就这样说下去,直到双方没有秘密可说为止。”
他却侧过头,避开了她明亮的眼睛:“我的秘密会吓到你。”
切莉的眉毛不高兴地蹙了起来,坐起身:“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什么啦?我可不是那种只会啊啊啊尖叫的小姑娘,就算你告诉我你杀过人,我都不会感到害怕。”说完,她咬住下嘴唇,开始软绵绵地撒娇,“求你啦,陪我玩这个游戏吧……要不是因为爱上了你,我才不想知道你的过去。”
她,爱上了他?
他顿了一下,看向她。
她眨着眼睫毛,双手交握,用一种即将流泪的可怜表情,恳求地望向他。
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分辨不出她眼中的爱意是真是假,但他愿意……相信她一次。
“好。”他终于松了口,“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切莉高兴地亲了他一口:“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秘密,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前提是,你说的秘密都是真的。”
“我不会骗你。”他坐起来,低头沉思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切莉,我的过去很复杂……遇见你之前,我做过很多坏事,不是一个好人。我不奢求你能理解我,同情我,只希望你不要怕我,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有些天真地想,“他做过很多坏事,而我也不是好女孩。趁这个机会,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也许太阳升起后,我就不用做道德败坏的切莉了。”
“我相信你。”切莉快乐地答道。
他点点头,单腿支起来,一只手搭在那条腿的膝盖上。谁先起头?我先吧,她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怎样让自己快活。不,不是和男孩,而是一个红头发的女孩。那时她十四岁,我十二岁,她教我接吻,把手指插进我的头发,用那撮红褐色的毛发磨蹭着我的。后来,我妈妈被女主人解雇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是不是很放.荡?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他说。
“那该你了。”
他其实有一点儿嫉妒,想要掐死她口中的红头发女孩,但因为马上就要坦诚自己的秘密,那点儿嫉妒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提及往事,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抽出一支雪茄,衔在口中,用火柴点燃,吸了一口,朝旁边吐出白色的烟雾。
他是一个没有姓氏的人。
为什么?因为生父不承认他的存在。他的相貌极为丑陋——不能说丑陋,应该是恐怖,恐怖得连生母都不敢看第二遍。他第一副面具就是母亲送的。还想继续玩这个游戏吗?
她用怜爱小猫小狗的眼神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又吸了一口雪茄,说:“那你说吧。”
她继续说小时候那些放.荡的滑稽事,一边说着,比划着,一边偷偷看他。他真的长得很恐怖吗?有多恐怖?一个大活人的长相能恐怖到什么程度?她能接受他的长相吗?他对她那么好,要是因为他相貌丑陋而离开他,那她岂不是永远都要当个坏女孩了?xiumb.com
而且,她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他线条清晰的下颚,喜欢他修长灵活的大手,喜欢他低沉动听的声音——是了,相貌丑陋又怎样,要是接受不了,大不了再让他把面具戴回去,反正他本来也不想取下那副面具。
她说完以后,他继续说。
他不止相貌丑陋那么简单,他杀过人,满手血腥。
啊,这倒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需要疼爱的小狗。说着,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一下他带着烟草味的双唇。
他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将雪茄拿远了一些,以免辛烈的烟雾熏到她:“只有你这么认为。还想听么。”
切莉想了想,感觉自己还能接受:“想。”
他并不是天生的刽子手,最初拿起屠刀时,也曾怕过,良心不安过,整晚整晚地做冷汗直流的噩梦。但是,不杀那些人,躺在地上的人就会是他。他必须想办法活下去。记得第一次进角斗场时,他熬夜写了一篇很长的遗书,但因为不知道写给谁,又被他全撕了。
“从那时起,”他低声说道,“我就知道自己必须活着。一旦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记得我了。我拼命地学东西,腹语、作曲、变魔术、演奏各式各样的乐曲……还参与了加尼叶歌剧院的地基工程。但不管我怎么做,不管我会多少东西……没人记得我,切莉。”
他说:“我就像一个幽灵,人世间的过客。母亲惧怕我,父亲厌憎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总是埋怨我跟着你,像疯子一样跟在你的身后,是因为我只有你了。”他将雪茄熄灭在沙地里,闭上眼睛,把冰冷的面具埋进她温热的手心里,“这就是我的秘密,我的过去,你还想听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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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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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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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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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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