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法保持现状。只会恶化。
也许看上去一切正常,但身体的主人偶尔会清醒地意识到,他在缓慢的崩溃。
或者坏掉。
明明已经非常努力地在向“正常”靠拢,还是不行。
甚至这一切努力都是前段时间的遗泽,让他暂时还能出门进行简单的社会活动——至少身体没有迅速崩溃。
也或许在打破平衡之前他还可以一直平静地维持下去,现在却不得不一个人收拾残局。
但是越来越困难了。他听不到声音,到处都是声音。
或许他应该离开这里,去更“方便”的地方。
放纵是有代价的。
太难熬的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值得。或者再进一步,他也可以不走的——
还是算了。不要了。
是他不值得。
……扶医生。
……
“咚咚咚。”
方女士边喊“来了来了”,边凑到猫眼往外瞅了瞅,看是她点的奶茶到了还是邻里有人找。
都不是,门外是个长相清隽的陌生年轻人,没穿外卖骑手服。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也不像可疑人士,方女士就开了门。
年轻人说话声音很温和:“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方女士:“不买保险,不报培训班,家里没孩子。”
年轻人:“嗯,我想问,我的朋友好像在您隔壁租了房子,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方女士:“哈?”
她上下打量门外这位年轻人,不由想起租客鲜明的“无亲无故”标签——不然呢?这种情况还放人在外面乱跑,有亲朋也肯定是假的,现在才找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是他房东,他说他没有亲人朋友。”
自称是那位租客朋友的年轻人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我有证据。”
因为是朴素的自拍式合照,背后冰挂之类的景色只能看到一线,画面被两个年轻人挤得满满当当。其中一个——就是她面前这个,一只手绕过去抓着另一个脖子上的围巾,不知道是冷还是怕人跑了,被按头拍照的人敷衍地没做任何表情,因为角度有小半张脸都被挡掉了,但眼尾的弧度看起来轻松又温柔。
方女士研究半晌,又看了照片的拍摄时间,完全无法理解租客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从照片上“这样”变成医院里“那样”的。
看完她也想起来了:“你就是他那个’不太方便’的朋友?”
扶乐一怔:“他……”他稳了稳声线,“他提过我吗?”
提过啊,看样子应该就是你了。
方女士想到那天病房里话赶话最后没好意思违约就心梗,现在看到人朋友来了更是没好气:“他就说你不太方便。我说,你是怎么不方便啊朋友都这样了现在才过来?”
“他怎么样?”扶乐冲口问,又迅速解释,“我最近联系不到他,才知道他住在这里,您了解情况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吗?本来应该直接问他的,但我怕、”
扶乐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看样子方女士已经懂了——不祥的预兆。
对方的离开如果真的那么“深思熟虑”,为什么地上会有没擦干净的血?他的精神状况如何扶乐一直看在眼里,之前真的觉得有在变好。
他错了。
周扬帆只给了一个地址,扶乐无暇再问其他,就匆匆来了。敲门时才意识到这有多突兀。对方可能已经很不稳定了,他不该做出任何有刺激性的行为。
他的出现会是吗?
他该来吗?
那个“理由”很勉强,也许是再一次的自作多情——
……人不在。
之后敲隔壁门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准备先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这位女士也有买房买对门两户的习惯。
然后扶乐就听到了详细的,关于叶时瑾是怎么当天入住,怎么因为晕在客厅被房东女士送去医院,被发现手臂上的伤,又是发烧又是伤口发炎,缝完针输着液和方女士说自己不会添麻烦的故事。
简直……
“这几天他作息挺规律的,都是上午出门,吃了饭回来,每次让他来我家吃都不来,怕麻烦我。我女儿说不要强迫人家,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吃的什么东西,一天天瘦得嚇人哦。”方女士说,“应该快回来了,今天好像有点迟了,要不你进来等?”
鬼知道他一个人能吃什么东西,扶乐怀疑他根本吃不下东西。但这位女士的女儿应该是对的,不论出于不该施加压力,还是根本不会有效果,强迫都是没有用的。
发现自己根本平静不下来,现在成功担心到彻底笑不出来的扶乐婉拒了房东女士的邀请,他低声——因为听到的东西实在太让人心梗了:“不用了,谢谢您,我就在外面等吧。”
从温和有礼方面,这位和租客倒挺相似的。方女士想,不过就接触体验来说,面前这个是真温和,租客更像是配备了“礼貌流程”的全自动答录机。
既然他坚持,方女士也没强求,继续回去追剧了。只不过把音量调得很低,方便随时关注外边的动静。
扶乐没在门口停留,下到一楼,站在楼梯底下的信箱附近,既不妨碍住户穿行,也能让进来的人第一时间看到他。本来应该直接在门口或者出去等,但他不知道叶时瑾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觉得还是在楼下比较保险。在楼道里面的话,人就算扭头就走也还有挽回的空间。
至于躲起来出其不意堵人防止逃跑之类的,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等了不知道多久。期间房东女士开门拿了次外卖,也有住户回来。
……
……是他先看到对方。
说真的,他说过什么来着?这家伙自己养自己八成会把自己养死,他真是一点没说错。
扶乐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叶时瑾也看到了他。
对视。
比他想象的要平静,也没有移开目光装看不到。扶乐是记得对方糟糕时的样子的,怎么说呢,现在看起来【好像】差不多。
【好像】一方面是指,这家伙太擅长装没事了以至于表象没什么说服力,另一方面是指——
“你……”
是他太迟钝了发现的太晚,中间拖太久了吗?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的?
他开口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近处,也垂下了眼睛,神态和语气都很温柔很正常。
“扶医生。”
非常温柔非常正常,和那张留言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说过,以后都不用联系了。”
连内容都一模一样呢。
脚步也只是微微一停,说完就直接往里走了。
扶乐:“……”
好哦。
没关系。
他完全不生气。完全不伤心。
至于被气死。
怎么可能?
他待在原地只是在思考该、作、何、反、应。
扶乐停了一会才追上去,终于在对方即将踩上第一节楼梯的时候发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灵魂质问:
“但是你根本没告诉过我你的生日。”
他那时候太懵了没反应过来,也对那张卡里的钱没兴趣,后来才发现不对。
被追到门口讨债的人完全没有自觉,他应声停下来,礼貌地等扶乐说完,然后:“?”
简直让人怀疑他没有听懂。
扶乐于是重复一遍:
“你在后面写,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在留言的背面。
“可是你不记得吗?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
其实要查很容易,扶婴发过来的文档里就有,或者直接问办卡的许向歌——就算对方换了密码,许向歌那里也有身份证复印件。但单纯就扶乐而言,他是不知道的。琇書網
所以才说,是又一次勉强的,拙劣的自作多情。
也可能是又一个隐晦的,同样拙劣的邀请。
扶乐不想去猜是哪一个。他已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也下定决心了——
决心下一刻就蒸发了。
他开口的时候还好好的,说完之后,扶乐不知道是第几秒,总之叶时瑾忽然狠狠一颤。
他像是——他像是被狠狠伤害了。
像是刚刚意识到扶乐在说什么,总之之前的平静忽然就碎裂了。
不是说表情,他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可他……好像在发抖。
楼梯前的人微微拧着眉回忆——设下陷阱的猎人仿佛自己才是被兽夹贯穿的猎物,最后惶然中带了一点难过地低声道:“抱歉……对不起。”
……不是好像,就是。
对方颤抖的一刹扶乐就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可不等仔细辨别就被缓慢且坚定地挣开了。
挣脱者甚至退了两步,是鲜明的拒绝。
扶乐:“我不是要你道歉,你……”
对方再次没有让他说完,也没看他,轻轻的:“抱歉,是我忘了。等会发给你。”
结果还是道歉。
声音也很快恢复了稳定,没再刻意隐藏发抖的手,“抱歉,不用担心,可能是最近吃的药有副作用——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说没事,下一句会不会又是“那就不要再联系了”?而且怎么发?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吗?发完再拉黑?
这次的交谈太糟糕了。
对方的所有反应都很容易让他产生自己正在伤害对方的错觉。明明他才是那个被用留言和银行卡敷衍、现在又被一再拒绝的人。
扶乐不想说一些有攻击性的话,也不想反驳对方。这家伙之前总说他“很擅长说服别人”,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之前每次“作出邀请”的都是对方。
现在轮到他了。
“是有一件事。”
扶乐望着对方,小声的,“我来的太急了,什么都没带,也没有地方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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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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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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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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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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