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又是这样!
扑出来的人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被扶乐拦抱着还在不住地往下滑,他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抓着扶乐的手臂,毛衣上一印全是湿漉漉的水迹。扶乐又生气又担心:这个人是金鱼吗自己能吃多少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也不知道!这是忍着能解决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把人扶好,就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个抽搐,对方微弱地挣了一下,像是非常努力地忍了忍,最后指缝里还是滴滴答答溢出来黄绿色的液体。
扶乐抽了口气,动了动手臂想换个姿势好让他吐起来舒服点,没曾想还没怎么动,对方惊到一样睁开了眼睛。
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是靠在什么人身上,鹳骨上那抹颓靡的薄红刷得惨败下去,扶乐这个角度只看到他目光涣散,唇瓣开合喃喃说了什么,却一下子呛咳起来。
结果一边咳还一边去抓边上的门框,扶乐感受到他想要一个人站直的力道,简直被气笑了。
“别动!”他低斥一声,对方整个人剧烈一颤。
扶乐瞬间后悔了,小声道歉,“抱歉,很难受对不对?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叶时瑾恍惚望着他,像被唤回一点神志。
扶乐超级内疚,一方面是为表诚意,一方面是方便动作,先往后撤了撤。
叶时瑾抓在门框上的手痉挛一样收紧,条件反射想去拉住他!
扶乐已经非常迅速地转到他的正前方把人抱过来,先摸了摸胃确定没有在痉挛,然后轻轻顺他的背,“好啦好啦,还想不想吐?想吐就靠着我吐,吐哪里都没关系的,去床上怎么样?”
“……”
叶时瑾还是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挣扎了。
扶乐就当他同意了。
说实话上次对方看起来只是胃疼,从吐得乱七八糟居然还会说“抱歉”就能看出神志还算清醒,这回简直像整个人都坏掉了。
扶乐怀疑他是难受懵了。
但就算是医生,也很难在病人完全没反应、触诊又似乎没有异常的情况下进行判断啊!
扶乐操心地摸摸对方的额头,凉冰冰汗津津,也还是……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到了床上之后,叶时瑾非常安静,咳嗽平息下去之后就没有再吐,靠着他也不说话,但冷汗还是一层一层洇出来。扶乐之前是先随便抓了点什么简单地擦了下秽物,现在有点慌。
他一个一个症状对过去,觉得都对不上。
扶乐下定决定:“去医院。”
他再度去拿手机——说实话考虑到使用频率,老周简直称得上是未卜先知——忽略掉跳出来的:
「周傲天:?」
「周傲天:叫个人要这么久?」
「周傲天:乐?」
……
「周傲天:不回我叫物业了啊?」
忽略……
不能忽略。
对这种朋友不回消息不答话的心情感同身受的扶乐不得不打开对话框——虽然完全不理解,他又没有前科——但他这会实在是不方便打字解释,就直接按语音:
“这边有点事,你能帮我叫——”一辆车来吗?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扶乐手一滑,语音直接发出去了。
对方哑着嗓子,掌心冰得像雪:“叫什么?”
扶乐:“……”
「周傲天:什么事?」
「周傲天:叫什么玩意?」
「周傲天:??」
扶乐:“送你去医院……”
因为对方此刻看起来目光清明,他在尾音补上,“?”
叶时瑾平静的:“……不用。”
「周傲天:………………………………」
扶乐艰难地活动拇指。
「服了服了:没」
回复完周扬帆,扶乐和叶时瑾对视,严肃道:“我一直尊重你的想法,但如果病人的要求对病情不利,我有权拒绝,并且做出我的判断。”
很好,对方的视线在他没说到一半就又游离了。
他真的要生气了!
扶乐运气,又不想真的和他生气,干脆直接地打开通讯录。
对方依旧按着他的手。
他其实不剩什么力气,只是很轻地握了扶乐的指头一下,声音也很轻,又哑,仿佛一声温柔的叹息:“扶医生,”
扶乐:“………………”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停下了动作。
两人这时候其实都非常狼狈,不说叶时瑾,扶乐都出了一身的汗,衣服上粘了乱七八糟的秽物,还皱巴巴的。
青年医生的表情居然还是温和的。
不过是那种“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说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的温和。
叶时瑾侧过脸看他。
不知道其他“正常”人是不是这样,熬过那一阵之后,一切又都平息下去了。www.xiumb.com
就连刚刚觉得震耳欲聋的什么声音,现在好像也远去了。
熟悉的,隔着玻璃的,平静。
是彻底坏掉了,还是就这样渡过了呢?
但“平静”是好的。
他不想折腾,休息也很难得,没必要让人一周除了工作时间还要待在医院里。
何况他也没有问题。
——扶医生,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病人”吗?
但他最后也没有问出口,还是用那像是含着叹息又像是含了安抚笑意的声音问:“扶医生,比起去医院,”
扶乐勉为其难的:“?”
“……现在来复查吗?”
扶乐:“……”
扶乐:“?”
扶乐:“???”
*
李煦光在打电话。
王经理乖巧地站在边上装壁画。壁画的名字就叫:悲惨透顶中年还要罚站的秃头社畜。
好在这幅壁画的合同价格非常合理,足以让他拥有假发和植发自由,不要说只是站十几二十分钟,一直这么站着都行——但通常那种壁“画”,第二个字的发音和用途都和他有本质上的区别。
情商正常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问为什么王经理区区一个开着玩儿的酒吧的经理会在这个时候跟在老板旁边。
“艹,我怎么知道码头那边发了什么疯……等会我有电话进来。”
他可怜的老板都还在仰仗别的大佬讨生活,他过来做壁画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李煦光焦头烂额,接电话的时候还是好声好气,“见泽啊,啥,谁?哦哦,那确实是个好机会……那你就投其所好,我这有好几瓶……是,比不上你家……游艇怎么样?你哥看不上,但可拉风了!……好好好,艺术的事情我确实不懂……
“哎哟我的少爷,我这两天忙死了,实在腾不出空,你如果要去,我这边帮你安排好?”
谄媚程度堪比王经理汇报。
王经理觉得自己威严不够,按理他大小也是个领导,怎么别人给他汇报从来没那么谄媚,甚至还会顶嘴?
那边说了什么,李煦光立刻,“我的荣幸我的荣幸,别人那肯定没我好用啊。……今天真的不行。”
王经理眼见老板面露苦相,恨不得当场挤出几滴眼泪以示凄惨,“别人都不把我当回事,我老李家就指望我……
“不不不我弟挺好的,就是不太成器,不能指望他!”
大概是那边终于问了发生了什么事,他老板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明白——不过一半就被打断了,估计是那边的人嫌烦。
“替我提前谢谢大哥啊!……好兄弟,你大哥就是我大哥嘛。”
李煦光挂断电话,吁了口气,“行,就看徐大少爷能不能帮这个忙了。“
王经理欲言又止,止了又止。
李煦光:“怎么,我确实是徐小少爷的好兄弟,有意见?”
虽然很多人认为他是24k纯狗腿,但光拍马屁人家凭什么给你好处?就是干脏活也是付出了劳动的啊!何况他明明靠的是兄弟情深和自强不息好吗!
王经理:“您说的都对。”
李煦光:“……”
王经理非常乖巧:“。”
李煦光:“我让你过来干嘛来着?”
王经理:“那个谁——”
李煦光想起来了,头又大了一圈:“算了算了先别管了,就这样吧!我看你啥也不行,赶紧先把帐平了。”
王经理:“……”
这不是正平着,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啊!
还以为老板这是被惹恼了又憋出了新花样,他都做好准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了!攒了一大笔钱头发还没来得及植,再这样下去可真擦边了啊!
李煦光:“滚滚滚,该干嘛干嘛去。”
王经理:“好的老板,是的老板,老板再见。”
*
“要’谈’的话,我觉得至少得有倾诉欲吧——乐哥你看着挺让人有倾诉欲的。”
高语冰说着,拿牙签插了一颗薯球。
扶乐:“……”
“看起来就很能保守秘密,保守到让人根本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的那种。”高语冰继续说,说完把薯球塞到了嘴里。
扶乐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进展到这里的,有点哭笑不得:“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高语冰:“当然是夸奖。”
女孩今天里面穿了件黄色的毛线裙,卷发还是堪堪及肩,显然平时都有在精心打理。她鼓起一边腮帮咀嚼,冷不丁说,“许哥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扶,不愿替向歌承认但还是,乐:“可能。”
“就算扶姐姐什么都没和我说,他都知道我舅舅姓程了,怎么还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高语冰吐槽。
“既然如此,”扶乐沉默一下,没忍住,“如果他们两边都想合作,难道不觉得拿我们两个做借口会释放出一种不好的信号吗?”
比如“联姻”就可以解决一切?
高语冰:“可能老一辈就是觉得婚姻啊亲戚关系更稳固。你看徐大哥那么有诚意,舅舅就不好拒绝。”
才怪,她总觉得舅舅是在逗扶姐姐和徐大哥玩……就是扶姐姐也在玩,徐大哥已经彻底进去了。
扶乐:“……”
他温和的,“虽然我确实不插手家里的事情,但我对程先生的为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高语冰:“什么耳闻?”
扶乐:“……深谋远虑。”
高语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向歌把选好的水果放到中间:“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扶乐:“说你。”
许向歌:“?”
高语冰:“说等会去玩什么。”
许向歌不和这两个有秘密的家伙一般见识:“不知道啊,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哎,据说之前他们搞的那个邮轮剧本杀不错,我想包一条玩玩,可是你们都没空。”
高语冰:“只是两天一夜的话我可以找个周末。”
扶乐:“我还是算了。”
许向歌:“唉,凑不齐人啊。”
他咯吱咯吱嚼了两块香瓜,又支棱起来,“说起来我昨天碰到——”
说到倾诉欲,向歌肯定属于分享倾诉欲爆棚,所以会把气氛带的很开心。扶乐边听边想。
至于他自己,他让人有倾诉欲吗?完全没感觉,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倾诉欲,比如昨天那件事,说了只会让人喟叹或者担心,没什么好提的。
……也可能是因为已经跟别人说过一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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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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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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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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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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