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下,一时没想起这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随便一点头就要走,没想到对方停了下来。
徐见泽于是道:“有个展厅出了问题,我先失陪。”
对方像是好奇,又像只是随口关心:“什么问题。”
“装置的问题。”
“哦?”
话是这么说,这人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本来看在对方长相符合他审美、是扶乐朋友的份上,徐见泽勉强拿出了几分耐心,这反应实在有些火上浇油。
他声调冷下来:“你有什么事?”
对方的语气依旧是平静的、缓和的:”没有,只是——”
只是很想掐死你。
别误会,这是李煦光急赤白脸跟在随手抓的工作人员后面赶到现场的第一想法。
他完全不明白这人想干嘛,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赶紧去勾徐见泽的脖子想把人带走。
徐见泽:“……”
李煦光在徐小少爷嫌弃的目光中收回手,转而狗腿地弓腰引路:“别聊天了,先去现场看看吧。”
徐见泽:“嗯。”
对叶时瑾他是连“再会”都懒得说,绕过他往前走,顺便把嫌弃从眼神延续到语气里,“你找的什么人,之前叮嘱这么多次——”
李煦光:“啊——!”
徐见泽:“你有病?”
李煦光:“没有,就是想起来,你知道最近有个’山羊杯’吗?”
徐见泽:“什么野鸡比赛我都要知道?”
李煦光:“……”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太可怜,徐小少爷纡尊降贵,“所以?”
李煦光硬着头皮,大着嗓门:“里面有个孩子很有灵气,姓叶,叫叶时……”
徐见泽打断:“你再说一遍?”
李煦光:夭寿,徐小少爷想起来了?!
徐见泽冷笑:“’孩’、’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关注少年儿童?”
李煦光:重点错了啊喂!
李煦光:“呃……”
徐见泽:“……”
他真的连“你有病”都懒得重复,直接加快了步伐。
李煦光跟在徐见泽后面,偷偷用余光去瞄后面的人。
……没有人。
李煦光:“……”
靠,他果然白白做了太监!
一个人曾经随意地毁掉你,毁掉你的希望和未来,让你从“前程似锦”变成其他人口中的受害者符号——当事人不记得,听闻过的不相干人士倒是咀嚼了无数次——你会想要报复吗?
一个“合格”的符号该做些什么呢?
应该要做出反应。
就像该道谢、该离开、该对展出“感兴趣”一样,该有“感兴趣”的表现。
崩溃、痛苦、愤怒、恶心。都师出有名,理所应当。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透过严实的锈,端详这个人。
时间很充裕,甚至允许他走神、再次注意到同行的人是真的没有听懂,且如果不是他要求,一定宁愿在家休息,玩一玩猫咪也好。
但他一向温柔,也有耐心。
对谁都很温柔,很有耐心。
……
事实上和徐见泽一样,叶时瑾也不记得他的长相。他曾经就不记得,有段时间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后来渐渐又忘了。
他知道这不对劲。
从知道他们认识、知道这个人要回来、到看到这个人,他该有点反应,不然不“正常”。
可对他来说,“不正常”好像才是“正常”。接受这一点之后,他对于“该做出反应”这点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了。
“正常”给谁看呢?
想得起来就做,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自己都不在乎了。
耳边传来青年真诚夸赞:“……好看。”
……又是“好看”。
于是他跟着望过去。
……太阳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自然“应该”是“好看”的。
——还是该做出反应。
他想。平静的。
“我去洗个手。”
……
“现在怎么着?”周扬帆问。
扶乐:“看你们,我都可以。”
周扬帆双手叉兜:“我也无所谓。”
那就“看”不在场的第三个人了。
“刚才在监控室看到向歌他们在楼下,”周扬帆说,“怎么就你们两个VIP被徐二少领着参观?”
扶乐:“……说来话长。”
周扬帆迅速地接:“长话短说。”
扶乐沉思片刻:“‘说’一不二?”
周扬帆:“???”
扶乐无奈:“我也不知道。”
周扬帆打量他。
扶乐:“?”
周扬帆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扶乐:“……”
已经从许向歌那里听过订婚宴上的场景转播,并且在今天见到现场的周扬帆摇头:“这待遇,果然是汤姆扶。”
扶乐:“……去去。”
两人打了一波嘴仗,等回了叶时瑾。不等扶乐开口,周扬帆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现在怎么着,我们自己逛还是去找向歌他们?”
回来的人表象依旧是平静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重点注意之下,周扬帆敏锐地觉出一点不同。
——以及扶乐肯定也发现了这种不同。显然这两个人从跨年到现在关系又更近了一步,以至于他们乐直接问了:“怎么了?”
重点观察对象停顿一会,回答了扶乐:“没事。”
周扬帆:好吧。
扶乐:“要继续逛吗?还是去找向歌?”
……
周扬帆还注意到,乐这位朋友对徐见泽的离开好像完全不惊讶。
总之,三人最后走马观花地把剩下除了5号之外的展厅都逛了一圈,然后去一楼等许向歌四人。至于徐见泽,不知道5号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还有其他事要忙,就再没有动静了。
“要不是乐你提醒,我还真没注意已经该吃中饭了。”
一回到大厅,许向歌就迅速咸鱼瘫倒在扶乐旁边,摸着肚子说。
定明月慢吞吞:“我也。”
定青山:“啊……饿。”
何忧倒还是激情四射,甚至在他们的衬托下像颗被艺术灌溉到容光焕发的跳豆:“真的耶。这么久了吗!”
扶乐:“很有收获?”
许向歌:“匠气,矫情,元素堆叠,自作多情,多看一眼都是伤害我的时间和眼睛。”
扶乐:“……”
定明月:“傲慢,自我意识过剩,表述的形式大于构建。”
许向歌总结:“就是这样。”
扶乐:“……”
周扬帆:“噗。”
“不说这个!”许向歌摆手,“我们中午吃啥?”等会,“老周你怎么也在?”
周扬帆摊手:“这边管理统筹方面老李有些事要问我。”
许向歌:“李煦光也在?他连这都要管?他是徐见泽的保姆吗这么狗腿?”
出于不多的良心,周扬帆纠正:“说明他们情谊深厚?”
许向歌嫌弃:“徐见泽也太没用了。”
周扬帆:“哈哈哈。”
许向歌斜眼。
周扬帆笑道,“我可没有帮他说话。”
现场目睹老周满嘴跑火车给别人天降一口黑锅,向歌一无所知完全被带跑的扶乐:“我们还是先想想吃什么吧。”
“吃烧烤!”
“……不行。”
“吃炸鸡!”
“换个清淡点的?”
“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能吃。”
“……嘤,好吧。”
最终定在了多味粥铺。之前许向歌一直觉得喝粥过于清淡,但前段时间老板推出的卤味套餐成功挽回了他的心,其他人无所谓的无所谓,弃权的弃权,没去过的也都表示愿意尝试。
“来两份咸蛋黄青菜肉丝……?”
扶乐用征询的语气问旁边的人。
与此同时,何忧大声宣布:“我要海鲜生滚加肥肠加一个鸭头加一个卤蛋加一个煎饼加一份猪脚!”
周扬帆:“好家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可都齐活了。”
何忧:“嘿嘿。”
周扬帆:“唔,那我也……”
“一份海鲜生滚。”
旁边的人这样说。他的视线掠过扶乐的眼睛,可是根本没看他。
扶,怀疑对方走神只是在无意识重复何忧的话,乐:“……那我要一份咸蛋黄青菜肉丝,加一个饼。”
“现在肉丸里是加什么啊老板?荸荠还是山药?”
“那都过季了,现在是冬笋啰。”
“那来一个生滚肉丸!”
……
听到许向歌和老板的对话,扶乐有些动心,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换。
点完餐,几人坐下。扶乐把放在两张桌子中间充当格挡的菜单推到另一边,分碗碟筷子。老板上了卤味。
“靠,所以徐见泽去找你们了?”许向歌震惊,“什么时候?”
扶乐:“我们分开不久?”
卡点准到令人怀疑他发的门票上是不是做了什么标记。
许向歌表示同感,并且:“离谱。”
周扬帆若有所思:“你们说,老陈和乐同时掉到水里,徐见泽会救哪个?”
许向歌:“不敢相信,我以为答案会很清晰,现在居然犹豫了!”
周扬帆:“老陈不行。”
扶乐:“够了,我会游泳,我会救老陈的。”
两个小朋友窃窃私语:
“是在说三角恋还是婆媳关系?”
“取决于’老陈’是谁。”m.xiumb.com
“但听起来出乎意料的稳固呢。”
……
周扬帆提问许向歌:“你怎么不让乐离他远点?”
许向歌:“……”
他伸长手臂拍……虚空拍了拍扶乐的肩膀,“因为我相信乐的人品,不会被带坏和蛊惑!”
熟悉的问题,熟悉的答案。周扬帆陷入熟悉的无话可说。
扶乐:“噗。”
周扬帆:“敢情就我你信不过?”
许向歌理直气壮:“是啊!”
光速嗦完鸭脑袋的何忧勇敢举手,先挑最感兴趣的:“所以徐见泽干过什么坏事吗?“
新锐艺术家!坏事!他要近距离吃瓜啦!
许向歌:“——”
眼看许向歌要展开新一轮科普,扶乐:“你确定不趁热把鸭头吃了吗?”
许向歌:“是哦。”
“所以,他干了什么坏事?”
旁边,有人低声问。
扶乐一怔。
叶时瑾缓缓问:“扶医生知道?”
扶乐斟酌着道:“听向歌提过。”
“……不能让别人听?”
扶乐:“……”
他坦诚的,“可能听起来又当又立——毕竟我就是听向歌说的。但我觉得那件事好像不适合……”扶乐停了下,“虽然向歌知道的未必是真相,但如果曾经有人受到伤害,我觉得ta……不应该被这样作为谈资。”
“……”
对方沉默良久,轻轻的,“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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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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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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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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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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