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你浓眉大眼的竟然真的图谋不轨（不是）！”，而是“终于说了好感动！”。
……应该是很早之前就有预感了。
他问：“什么忙？”
对方的语调还是很慢：“还没想好。”
说着，他又转回来对上扶乐的眼睛。他睫毛上还缀着点没褪去的笑意，从神态到话音看起来都完全像是在拿他开涮，“反正扶医生很感谢我？”
扶乐：“……”
预感出错。
扶乐：你是赵敏吗？！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啊！
激光灯“噗”得熄灭了。
糯米：麻了。
扶乐：“……是啊是啊反正我超感谢你——想好说话就行。”
叶时瑾轻轻看着他，摇了下头，残存的笑意终于像沙一样落尽了，露出底下比暗流还嶙峋纤薄的某种情绪，好在他脸上终于多了丝血色：“是真的有事想麻烦你。”
扶乐正襟危坐：“嗯？”
对方低低的：“但我已经麻烦扶医生太多了，所以还没想好这件事……”
扶乐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然后谨慎打补丁，“你先说，我肯定竭尽所能。”
叶时瑾望了他一会，还是：“再说吧。”
扶乐：“……哦。”
那边留守家中的猫咪已经抛弃愚蠢的机器（背后愚蠢的人类），回到了猫爬架上。逗猫失败的扶乐默默点开今天一天系统推送的“糯米精彩瞬间”，沉思：既然是这样，至少下次告别会有预警吧。
咦，为什么是”下次”？
白蓬蓬的猫咪在家里巡逻，她的临时饲养人在端详自己的临时饲养人：“扶医生很担心我？”
扶乐：……倒也不是。
但至少现在他是不考虑再开一个房间了，从目前的接触经验来看，他能帮叶时瑾最大的忙就是看好这家伙不要让他随便把自己养死了。
——开玩笑的，不至于吧。
……不至于吧？
细思恐极的扶乐决定得寸进尺：“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对方轻轻重复：“‘之后’？”
扶乐：“……糯米走之后？没有赶人的意思。”
叶时瑾：“哦……”
扶乐改口：“也不是完全没有。”
“哦？”
扶乐：“喂。”
对方又笑了，睫毛温柔地颤动起来。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杯子，电视上糯米飞檐走壁：“既然很久没离开s市，应该是去其他地方吧。”
扶乐：“啊。”
“怎么？”
“……挺好的。”
“……”
“胃还疼不疼？不然回去挂个号看一下。”
“你不就是医生？”
“我是肛肠科又不是胃肠科……”
*
“扶医生。”
冰凉的声音。
和冰凉的，落在脸上的什么东西。
说实话，正常人一睁眼看到乌漆麻黑中一张凑近的黑发美人脸，第一时间肯定是：见鬼了！
差点灵魂出窍的扶乐也不例外：“！”
他困难地把三魂七魄咽回去：“怎么了？”
虽然昨天对方好像很正常地入睡了，但是，“你哪里不舒服吗？”他立刻坐起来。
叶时瑾：“……”
他目光奇异地盯了会扶乐，垂下眼睛，顿了顿，拾起后者的手机，屏幕对着地，按亮。光照亮一小片地面。
扶乐：“……”
他好像get到一点对方的用意。
他眯着眼睛适应手机照着地的光，过了会，手机翻过来，同时，叶时瑾平淡的：“不是说看日出？”
锁屏还是山和月亮，不过现在对方好像对这幅画没什么兴趣了，可能当初只是起到了逗猫棒的作用。扶乐脑子还有点懵，边看边回忆：“我记得我设了闹钟，没响吗？”
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数字从5:14跳到5:15，闹钟响起来。
扶乐：“？？？”
台灯缓缓亮起，对方把手机递还给他，不能说毫不真诚：“看错了。”
扶乐：“……”
说实话，这种唤醒方式可比闹钟有效多了，就是不建议投产。
简单的洗漱整理——比如扶乐有记得涂润唇膏，还提醒了同伴戴围巾——过后，两人离开合意。
冬日的凌晨，尤其还在山里，冷得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图。扶乐在出门后甚至看到了合意屋檐垂挂下来的长长冰棱。
他默默又紧了紧围巾，打开手机手电筒：“这边，那个观云台不远，导航说二十分钟就能到，更高的观景台现在不开放。”
余光扫到同伴，“……你不冷吗？”
和他紧了又紧贴脸贴耳朵的围巾不同，对方的就系得相当敷衍，一看就是为了糊弄问题和要求都很多的扶医生。
敷衍出了杂志男模效果的当事人摇头：“还好。”
好吧。
山里风大，周围却静。几分钟后，两人走上通往观云台的阶梯。路上，能望见前后缀着的零星来自其他游人的光斑，每个光斑拖着长长的人影，让人不仅从科学层面冷，不科学的层面也开始冷。
扶乐换手照路，活动被冻麻的手指。除了手冷，身上倒还好，但考虑到边上这家伙好像比他虚很多的样子……
他忍不住又问：“你真的不冷？”
“好像比他虚很多”的人：“扶医生冷？”伸手，“我来吧。”
扶乐：“……”
虽然这家伙对人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超不稳定（等等有热过吗？），但扶乐大致可以感觉到，他好像不是故意的——或者说，对方好像至今都还在思考该怎么对待他，基本处于缓缓熟起来——反应过来立刻呲你一下——别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觉得过了，又变乖——然后又双叕撤回去——无限循环，以至于所有反应都像是平时避着人走的猫猫对自己看顺眼的人类做出的试探。
但是。
已经充分——划掉，部分了解对方套路因此变得格外警惕的扶乐停下感动，他不得不重复一遍问题，“我问你冷不冷？”
“……”
看来对方明白了。
叶时瑾零碎的的发丝一半被拢在松垮的围巾里面，一半垂在外面，在他呼吸带出的微弱白汽和幽幽的冷风中晃晃悠悠。
这回看起来是认真思考了才回答的：“没感觉。”
扶乐：“……那走一半的时候换你。”
于是两人公平公正公开地在导航显示剩余十分钟到达的时候进行了光源传递仪式。
“交接”的时候，扶乐觉得哪里不对，“你手机呢？”
叶时瑾看起来压根没想起自己也配备了这个现代文明必备品，他沉默一会，先把扶乐的手机拿走：“忘了。”
扶乐：“……你不怕走丢吗。”
“哦。”
扶乐：？
扶乐：我不是在恐吓你。
叶时瑾晃了下手机，前面的路也跟着晃，他轻声问：“扶医生怕吗？”
扶乐：……这是恐吓吧？这绝对是恐吓。
气象台给的日出时间是6:41，两人真正到达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出头。
周围是朦胧的黑，越过围栏看到的远山也是朦胧的黑，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是浓稠的黑雾一样的云，地上没有很多人，零散的游客像梦境里面目模糊的路人。
环境色彩单一的时候，就像在做梦。——不过梦里可没有煮玉米的香味。
守着蒸锅的本地人时不时打开盖子，保证玉米的鲜甜香气均匀地充满整个空间。
扶乐立刻选择抛弃背包里的干粮：“吃玉米吗？”
昨天还胃疼的人没有在冷食和热食之间选择的权力，所以他问完就直接过去买了两根，递给同伴一根。
叶时瑾顿了顿，接了。
扶乐：“……”
他沉思半晌，提问，“没有‘谢谢’吗？”
这个时候不应该有“谢谢扶医生”吗？感觉有段时间没听到了，是他最近不够乐于助人（？）吗？
叶时瑾：“。”
他刚要说什么，停住。
女孩子活泼泼的声音响起来：
“扶医生，叶哥。”
“扶哥！叶哥。”
喊“扶医生”的是小李，喊“扶哥”的是小梅，另外两个女孩子犹豫了下，也跟着叫了“扶哥”。
扶乐对称呼其实没什么所谓，周扬帆那边的女孩子基本也都是叫“扶哥”或者“扶先生”，他甚至奇怪小李为什么会叫他“扶医生”，毕竟怎么想都不太吉利——不过不重要。www.xiumb.com
比起他们，女孩们就比较全副武装，毛绒绒的帽子毛绒绒的围巾毛绒绒的手套一应俱全。扶乐也跟她们打了招呼，出于年长者的礼貌、也出于没好意思让认识的人就这样干看着自己进食：“吃玉米吗？”
小李就要说话，小梅直接：“吃！”
扶乐：“看日出是你们推荐的，就当你们请了日出，我请你们吃玉米？”然后示意叶时瑾，“他也是我请的。”
虽然是“强迫”的。
小梅鼓掌：“说得好。”
小李被逗笑：“这可不算我们请的。”
然后终于对一再拆台的同伴痛下杀手：“就算真是这样，日出也是我推荐的，她们可没请。”
小陈：“李子你好狠的心！”
小陶：“把梅子排除就可以了，我和橙子有什么错呢？”
最后，六个人人手一根玉米，以数倍浓缩的香味冲击，极大地促进了观云台当日玉米经济的发展。
扶乐回来把玉米分给女孩们，转头找叶时瑾要自己那份的时候，后者没为难他，只是表情相当若有所思。
扶乐：“？”
叶时瑾：“扶医生，”
他顿了顿，像在措辞，又像在回忆。
扶乐：“？？”
叶时瑾：“很擅长……”
他又停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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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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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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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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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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