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节点,都有可能发生一些让人无法预料的事。
环境,时机,运气,乃至当事人的心理,都会对计划的实施和最终结果造成影响。
不是每一个计划都能够、必须完成的。哪怕再难以释怀,再刻骨铭心,也一样。
所以有个词叫“事过境迁”。
麻木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完全可以用理智做出判断,得到好的结果,那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至少时隔多年,再面对、处理这一切的时候,事情进展是相当顺利的。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像年少时记在备忘录里的待办事项,还记得当时的想法,却无法重温当时的情绪,事情也就变得索然无味。再去做的时候,只是因为觉得这应该做。
是体现“正常”的一部分。
——如果有可能的话,保持看起来的正常还是必要的。
既然确定了要做的事,手段方面就没有那么局限了。
事实上,李家那边一开始他没有直接参与的打算。高小姐是个足够优秀的合作对象,哪怕没有高小姐,陈家也会出手。只要事情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他并不介意自己在其中的参与分量。
只是需要一个拒绝扶医生的理由。
何况既然要留下来,有点事做也不是坏事。m.χIùmЬ.CǒM
然后就收到了“提醒”。
……
“怎么样,三条路,你选哪个?”扶婴笑着问,仿佛已经对最终结果有了共识,剩下只是途径的差异。
“最快、筹码最多的,慢一点还要被人利用的,最慢、但是筹码和第一个一样多的。”
“不用告诉我,我无所谓。”
“如果你要选第二条,可以和语冰提一句,她会帮你传话的。”
……
作出决定之前,叶时瑾确实认真地考虑过。
在达成目的的情况下,他并不在乎达成的方式。他不介意做别人的棋子,也不介意借别人的棋。就像之前说的,要达成目的,环境、时机、运气……缺一不可,如今一切都很合适。
……如果待办事项就是最终目的。
但它只是纯粹的待办事项而已。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这纯粹一点。
当然上述其实都不重要。
……
“哦,听说你和我弟弟在一起了?”挂断之前,扶婴似乎忽然才想起来,“那可真是巧了,那位老先生任教的大学就在他现在待的城市附近。”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还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
一切都很合适,按部就班,顺理成章。三个小时的车程和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相比,应该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惊喜。
至少能弥补那个失败的“惊喜”。
除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他的目的是相悖的。
比如,他从一开始,就是想拒绝扶医生的。
当然后面的事情不能预料,每个节点都产生了微妙的偏移,但一直到和扶医生真正在一起,他都没有改变想法。
扶医生很好,如果没有他的话会更好。
所以,在被彻底改变想法、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之前,他需要找一个理由留下来。
上次是他不够冷静,处理方式不够好,现在可以采取更温和的方式。
也是因为这样的初衷,他给对方留了很多余地,本来想说的更明白一些,但还是算了。
但是。还是但是。
计划和现实是有出入的。
这个时机真的很巧,放弃也没有必要。
是扶医生说很想他。
……那就先这样吧。
……
哪怕外人看起来,某叶姓当事人是真的点灯熬油在试图给扶医生一个惊喜,但是扶乐可以作证,这个惊喜,不像他提起来的那样,一开始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惊喜。
“出于一些我个人要达成的目的,和扶医生没有关系。”
当时对方是这样解释他接下来的动向的。
忙完那段“自己的事”,他似乎就稍稍空闲了下来,两人又恢复了每天的视频/语音,扶乐也知道叶时瑾在跟着沈老先生学习。而就在刚才,对方告诉扶乐,自己之后要跟着沈老先生的一位好友学习,会离开s市,也会变得非常忙,可能连消息都不能保证。
扶乐:“……所以?”
对方沉吟片刻,轻轻地问:“所以,扶医生后悔了吗?”
扶乐:“???”
“我之前提过,在一起之后,如果扶医生后悔的话——”
不需要对方再补充,扶乐已经反应过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哪怕再生气也还是不想说出太过分的话,“我说我后悔了呢?”
“……”
明明是对方先做出过分的事、说出这种过分的话,结果只是顺着说了一句,就好像是他做了什么超级过分的事一样。
扶乐:“说了是如果了,没有后悔,不会后悔,听到了吗?”
“嗯。”
扶乐:“不许再问这种过分的问题。”
“很过分吗?”
“不过分那你刚刚是什么表情。”
对方顿了顿:“但是扶医生,什么都可以,当然包括‘过分的事’。”
看样子是恢复了一点,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扶乐:“……并没有那种爱好啊。”
刚刚碎掉的笑意于是复又浸润了出来,对方含着笑问:“我有怎么办?”
扶乐:“……喂。”
又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居然有点被说服了。
“嗯。”对方一本正经。
扶乐:“…………”
他认真想了想,让步:“那也可以吧。”
“……骗你的,”对方忍了忍,后面实在忍不住了,笑得整个人都开始抖,“我怎么舍得对扶医生做过分的事情?”
扶乐:但是你刚刚就做了!之前也做了!超级过分的啊!还笑!现在也很过分啊!
……
然后,对方这才告诉他,所谓沈老先生的一位好友,是G国y城B大的一位教授,至于离开s市,指的是前往离z城三个小时车程的y城,也就是扶乐落地的那个国际机场所在的城市。而最最最巧合的是,那位教授正好即将去O大参与一个合作项目。
也就是说,尽管听起来相当复杂,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异地的状态很快就会结束了,自然也不用再发什么消息打什么视频了。
“……”
扶乐沉默良久,问对方:“你知道,这种告诉我的方式,是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惊喜的对吗?”
“真的完全不惊喜吗?”
扶乐:……所以这竟然真的是一个惊喜吗!
……
虽然被告知的过程很曲折,但真正见到人的时候,扶乐还是对该“惊喜”的判定给予了高度认同。何况他后来去查了对方提到的那位教授,确实非常厉害,能跟着学习,哪怕两人不能因此见面,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总之,好久不见的男朋友已经全须全尾落地,只差不到三个小时的车程就能一同投入玉米地的怀抱。
开车的时候,副驾的男朋友还会主动提供服务。端茶送水,帮忙拧瓶盖那种。
扶乐喝了两口,再次强调:“我不需要人陪,晕车的话可以直接睡。”
接过矿泉水瓶的人漫不经心的:“嗯,还好。”
扶乐还记得之前坐大巴时对方晕得乱七八糟还不说,不相信,又碍着在开车不好去看:“你……”
对方忽然伸出手,不轻不重地用手背糊住了他的嘴。
扶乐:“??????”
被不严密手动禁言的扶乐发出坚强的抗议:“……干嘛。”
大概因为是夏季、正式上路之后扶乐又只开了最小档的空调,对方的手只是微凉。然后从手背到指节,另一个人的温度慢吞吞蹭过他的嘴唇,帮他揩掉了因为喝得太急溢出来的水渍。
“帮扶医生擦嘴啊。”这是迟到的解说。
扶乐:“…………”
这是你男朋友,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可以脸红,只是擦个嘴而已——
扶乐干巴巴的:“谢谢你哦,但是我在开车。”
这种时候就不要干这种,这种事了啊!
对方没有就这个行为对开车造成干扰的严重程度进行辩解,扶乐甚至用余光捕捉到他轻轻蜷了蜷手指,如果对方只是情不自禁、也觉得突然、因此害羞的话,他好像就能稍微好一些……
“没有办法,太久不见,看到扶医生会有点控制不住。”
扶乐:……大骗子,之前你都干嘛去了。
所以说,见面真的能解决大部分异地带来的问题。
比如,总是猝不及防就要说一些让人生气、觉得过分、像是对两人将来不抱希望的话的那位同志,实际相处起来,明明每个动作都在说“我很需要你”和“我很喜欢你”。
扶乐才会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够。是不是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喜欢对方,没有那么需要对方,所以对方才会这样呢?
可能是他没有提供足够多的安全感。
可是,可是又该怎么做呢?
一直到驶进公寓附近的自动洗车店,扶乐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边思考边给拐弯处的员工小哥递了会员卡,在后者用肥皂在前挡风玻璃上画了标记之后,又边思考边把车卡上了传送带,挂好空档。
负责启动的另一个员工小哥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扶乐继续思考。传送带启动,车子被缓缓送进机器内部。
这种自动洗车店和《死神来了》里面的那种非常相似,进门之后整个视野都被压得逼仄,灯光也是暗红色的。然后肥皂水喷洒下来,两侧和顶上巨大的红色毛刷旋转发出嗡嗡的蜂鸣,肥皂水被打发,泡沫严严实实遮住了玻璃。
衬得车里愈发静。
扶乐解开安全带。
他不想征求对方意见,所以直接用命令式了:
“现在我要亲你了。”
对方的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睁大,很快又柔软地弯了起来。
“好吧。”
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什么声音都被淹没、吞没了。
毛刷之后是蓝色的布条,噗噗噗抽打在车身上,泡沫飞溅,像一场柔软又激烈的暴雨。
整个世界都在下暴雨,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安全的。
他是安全的。
……
泡沫被洗去,吹干,红色的灯光像一场梦,出口有憨态可掬的小熊玩偶和门店吉祥物在强风下摇晃。
扶乐:“……”
叶时瑾:“嗯?”
扶乐:“…………”
他想了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问:“你现在有觉得好一点吗?”
“扶医生的吻技吗?”对方仿佛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更深地笑起来。
扶乐:“……”
这就很过分了。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对方停了停,又仿佛其实知道他在问什么,也可能是单纯出于求生欲:“是好一点了。”
扶乐忍不住:“……难道你的有好到哪里去吗。”
叶时瑾:“哦,没有吗?”
扶乐:“——”
“那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叶时瑾稍稍移开视线,温柔地说,“会让扶医生满意的。”
不要急啊扶医生,等事情差不多了,会给你机会说服我的。
——如果你还想的话。
当然在此之前,你也可以更努力一点。
“那……”
“那?”
“过几天我教你开车吧,说起来这边不会开车真的很不方便。”扶乐重新挂挡,从小熊玩偶跟前驶过,自动跳入适应玉米地生活环节。
叶时瑾:“……”
扶乐:“?”
副驾驶上的人又开始笑。
扶乐:“???”
“……扶医生要教我开车啊。”
扶乐:“……”
反应过来的他恼羞成怒:“你都在想什么啊!”
不如这就靠边停车把对方打一顿吧!
“什么也没想。”
“这还差不多、”
“只是没想到扶医生还能教我开车。”
“快点闭嘴啊。”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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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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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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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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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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