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常年征战的缘故,肤色不似一般贵族男子白皙,而是呈健康的小麦色,一眼望去,眉宇间竟带着些许凌厉的杀伐之气。
美男子近在眼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明明空气中暑气还未消散,周妍却手脚冰凉,喉头发紧,那人一双凤眼如两湾寒潭,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实在是太安静了,周妍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终是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不知王爷召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赵岐安冷声问道:“你是从何得知怀锦的身世?”
周妍一时犯了难,当时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没想好要怎么收场,总不能把自己的荒诞经历说给他们?
思索片刻,周妍道:“我在闺阁之时,曾对宋姑娘的事迹有所耳闻,心慕之。此前虽无缘得见宋姑娘,但心中已将宋姑娘描绘过千百次,是以初次见面便猜到王府的这位姑娘可能就是宋姑娘。”
屋里的另外两人对周妍这番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将他们当作傻子?
周妍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可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怕他们继续追问,赶忙道:“宋姑娘之事只有我一人知晓,并未告诉他人。”
赵岐安未抬眼,之前怀锦已跟他说过此事,他虽有不解,但就这段时日所见,这人应该没有扯谎,眼下除她之外,旁人应当还不知怀锦在煜王府。
她既不愿说,他也不欲再与她纠结此事。末了问道:“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周妍见他问李氏的病情,讪讪道:“多谢王爷挂怀,家母身体并无大碍。”
赵岐安“嗯”了一声便沉默了。
周妍脑子有些乱,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说起。
今日叫她过来是试探,也是警告,她一日之内被两位大人物警告,还真是荣幸之至。
没有人再说话,接下来她应该“无事告退”了。
若是过了今日,她恐怕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心里打定主意,周妍便不再多想,理了理思绪,慢声道:“今日回去,我父亲让我想法子......想法子取得王爷的信任。”对着这样一张淡漠疏离的脸,她实在是说不出“勾引”二字。
周妍如此直白倒叫赵岐安有些意外,不禁抬头看她一眼,顺着她的话问道:“哦?那你可想出法子了?”
“法子自然多得很,周家人正精于此道。”说话间赵岐安的神色较之前缓和了些,周妍也放松了下来,笑着道。
赵岐安愣了一瞬,旋即明白了她说的是何种法子,联想到之前她假意落水逼婚之事,面色变得甚是难看,冷笑道:“周家人果然好手段,可你们那些下三滥的法子对本王没用。”
“怎么没用?要是没用我还能进王府?”周妍心中腹诽。Χiυmъ.cοΜ
见赵岐安动了怒,她自是不敢再火上浇油,忙道:“妾身不敢造次,以往种种虽非我所愿,却也深感歉意,如今不能一错再错了......”
“侧妃娘娘一句深感歉意就能偿还我宋家几十条人命吗?一句歉意就能抵消周家所犯下的罪孽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怀锦上前,愤然打断她的话,紧握双拳,神色哀戚。
周妍侧身,看着她平静道:“宋姑娘,我理解你的愤怒和仇恨,我父亲做了太多孽,手上沾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我身为周家人,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不是我能选择的,如今离开了周家,便不愿再做他人手中棋子。我自知能力有限,所能做的不多,但愿能尽自己的一份力,与你们同进退。”
宋怀锦沉默不语,显然并十分相信周妍所说。她到了如今境地,若仅凭一面之辞就轻信他人,那她莫不是个傻子。
一点烛火映在赵岐安眼底,朦胧又清晰,看得周妍一阵恍惚。
半晌,他淡淡道:“那周姑娘倒是说说,凭什么信你?”
一口一个周姑娘,这是有多看不上她。不过周妍也不放在心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她本就不想做人家小妾。
“凭我对我父亲的了解。想必王爷心里也清楚,他既费尽心思将我送进王府,不达目的就决不罢休!这是他精心步下的一步棋,又怎会不留后手?”
赵岐安虽善于用兵,却不是个只有匹夫之勇的莽夫,他与周存岳在朝共事多年,自然知其秉性,知道周妍所言非虚。
周存岳像是一条毒蛇,现在正在暗地里伺机而动,他们得时刻提防着。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也未必每次都能防住了,眼下这人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赵岐安思量一番,心里有了计较,起身走到周妍面前,定定打量她。
周妍呼吸一窒,赵岐安离她不过一臂距离,一盏烛火在他身后摇曳,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
周妍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又立马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遂硬着头皮往前一步,毫不示弱地抬头看他。
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花朵一般,明媚又倔强,明明眼神里有藏不住的不安与害怕,却仍不甘示弱。
倒是让赵岐安怔了一瞬,轻轻挪开视线,沉声问道:“你所求为何?”
一旁的宋怀锦一惊,他的言下之意她岂会不明白,可这未免太过草率了,不禁出声提醒:“殿下!”
周妍本没反应过来赵岐安那句话的意思,宋怀锦一语点醒了她,不由心下一喜。
她朝赵岐安行了一礼,郑重道:“一求心安。我深知父亲罪孽深重,虽不能阻止他一错再错,却也不愿助纣为虐,为一己私欲戕害他人,恐日后回想夜夜不得安寝。二则求生。托生人世,生于周家,身不由己、命不由己。我于父亲而言只是一枚棋子,无论最后你们谁输谁赢,他都不会留我一命。我相信王爷人品贵重,一诺千金,待来日大局已定,还望王爷能放我一条生路。”周妍说得情真意切,不禁心中一阵酸楚,这就是女配的命运。
同为女子,宋怀锦深知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她虽不全相信周妍所言,却也缓和了些:“听说你与姨娘关系极好,你姨娘如今仍在周家,你难道就弃她于不顾吗?”
周妍心中暗叹,这女主果然不是傻白甜,一句话就点到要害。
她看着宋怀锦幽幽道:“宋姑娘,倘若能选择的话,我宁可不要降生在这人世,也不愿有这样的娘亲。你见过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将亲生女儿逼上绝路的生母吗?”
“在她使人推我落水那时起,她便不再是我娘亲了。”这最后一句很轻,轻得似羽毛落地,似叹息,似告别。
宋怀锦默然,她的生母宋夫人在生她与怀玉时落下病根,身子一直没有大好,在她八岁时便去了。她自小便是跟在父兄后面长大的,娘亲于她而言是个遥远又模糊的影子,在儿时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总是母亲温柔恬静的笑颜。
她从未想到世上还有这般踏着子女骨血攀附荣华的母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只听赵岐安道:“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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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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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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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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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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