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很是破败,常年见不到太阳,潮湿阴冷,墙根爬满了青苔,连糊窗户的纸也没有,不像是住所,倒像是寺院的柴房。
周妍看了看薛云翠,她却只是低头将门打开,便垂手候在一旁,并不打算同她们解释。
门一打开,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周妍忍不住咳嗽起来。
浓烈呛鼻的霉味之间,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血腥和腥臭,连宋怀锦也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屋子里十分昏暗,纵使是白天也看不清里面的光景,只能认出确实是一间柴房。
为何要带她们来这里?
眼睛勉强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周妍四下里打量,里面杂乱无章地堆着些柴禾,并无特别之处。
目光落在被阴影覆盖的一个角落,角落里模模糊糊有团影子,周妍正要仔细辨认,影子突然动了一下。
她尚未惊呼出声,一旁的宋怀锦就已朝影子冲了过去。
“怀玉!”
宋怀玉?
周妍难以置信,这个影子竟是宋怀玉?
她小心翼翼地靠到近前,只见阴暗逼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影子,若不是影子在发着抖,她实在不敢相信这竟是个活人。
眼前这一团简直已看不出来是个“人”。
浑身满是脏污,散发出阵阵恶臭,褴褛的衣裳下是遮不住的瘦骨嶙峋,看起来就像是一具盖着破布的白骨。
更恐怖的是,他的四肢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摆在身侧,像是几截枯枝,与这具身体格格不入,显然是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折断了四肢。
这便是当年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宋家小公子?
周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Χiυmъ.cοΜ
地上的人正在昏睡,只是巨大的痛楚让他睡梦中也在颤抖。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勉强睁开眼睛,那双混浊的眸子看着面前的身影,迟疑着不敢相信。
宋怀锦跪坐在一旁,哽咽道:“怀玉,阿姐来了......”
宋怀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具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颤抖着伸出手来,想抱一抱他,却又怕弄疼了他,竟无从下手。
地上的人渐渐清醒过来,眼神也变得清亮,他张了张嘴,轻轻唤道:“阿姐。”
经历了恩师陷害,抄家灭门,时隔数年,宋家小公子终于见到了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他看着宋怀锦,眼神忽然变得急切,身子也剧烈扭动着,挣扎着想抬起上半身,似乎连疼痛也感觉不到,用一种凄厉又绝望的声音喊道:“阿姐,我没有叛国,害宋家的人不是我!”
他本已被赵闵折磨得奄奄一息,全凭意志才能撑到现在,这番话已耗光了他所有力气,他一说完便又倒在地上,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宋怀锦,双目通红,似乎要淌出血来。
宋怀锦早已泣不成声,只是咬着嘴唇拼命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宋怀玉,轻轻放在腿上。
对上他倔强的目光,强忍悲痛道:“阿姐知道,一直都相信你,怀玉是绝不会当卖国贼的。如今朝廷已经为宋家平反,宋家已沉冤昭雪,天下人皆知你是清白的。”
宋怀玉那双濒死的眼睛忽然放出异样的神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着宋怀锦,唇边竟还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强撑到现在,就是为了亲耳听到有人告诉他这些,听到这个消息,他受过的那些苦难和折磨都已不值一提。
透过这浅淡的笑意,周妍依稀看到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他应当是很早之前就落到了赵闵手中,想来赵闵也不会告诉他宋家平反之事,他以为自己仍背负着叛国的罪名,苦苦支撑到现在,如今总算可以放下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问道:“当初拦我马车,给我线索的那个乞丐是不是你?”
宋怀玉偏过头来,努力辨认一番,认出了周妍,虚弱地笑道:“是,多谢周侧妃相助,怀玉在此谢过。”
宋怀锦用帕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英气俊秀的脸庞。
对着泣不成声的胞姐,少年轻声安抚:“阿姐莫要难过,不必为我伤心,我……我很高兴还能见到阿姐。”
少年脸上忽然泛起红晕,面色也活泛起来,眸子里也跳跃着异样的神采,甚至还能挣扎着坐起来说话,与先前判若两人。
对他的突然振作,宋怀锦面露喜色,抹着眼泪宽慰道:“怀玉,阿姐终于找到你了,阿姐带你回家。”
周妍心却已沉了下去,她曾在乡间跟着五叔行医,这种情形她不知见过多少,宋怀玉这是回光返照,他怕是回不了家了。
看着面前这对姐弟,宋怀锦满怀憧憬地诉说着日后生活,宋怀玉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时点头应和。
周妍鼻头有些发酸,默默退了出去,将这最后的温情时光留给他们。
她刚在屋檐下站定,远远就见一群人迎面走来,当头一人便是赵闵。
“啧,小丫头,怎么你一个人在外面,许夫人呢?怎么只顾着叙旧,竟不出来亲自向我这个恩人当面致谢。”
周妍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的无耻惊得目瞪口呆:“向你道谢?”
赵闵十分愉快地点头道:“不错,若非我一力促成,他们姐弟如何能在此团聚?你说是也不是?”
想到方才宋怀玉的惨状,赵闵对他施加了怎样的暴行她简直不敢去想。
此人毫无人性,无半分同理之心,周妍气得身子发颤,不欲与他纠缠,索性抿唇不再理会,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挡住去路,免得他进去打搅了他们。
正当二人在门口僵持之际,忽听里面传来宋怀锦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妍心头一跳,宋怀玉怕是不好了。
她心急如焚,一面注意里面宋怀锦的动静,一面拦着赵闵。
赵闵见状,挑眉一笑,突然扬声道:“许夫人,对这份大礼可还满意?我为这一天可是准备了许久,应当不会叫许夫人失望才是。”
周妍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这人实在恶毒,字字句句都如利刃扎在别人心头。
屋内哭声渐消,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宋怀锦已冲了出来。
“狗贼,我杀了你!”
伴随着宋怀锦一声悲愤的痛呼,她的人已径直朝赵闵扑了过去。
赵闵纹丝未动,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睛却放了光,像是猎人玩弄陷阱里徒劳挣扎的猎物。
周妍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侍卫身上,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宋怀锦,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只要她再往前几步,那柄长剑定然取她性命。
宋怀锦手执一支金簪,直刺赵闵面门。
眼见她离赵闵不过一丈,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道身影,将她扑倒在地。
生死不过一瞬间。
赵闵眼底闪现一丝惊诧,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神色不明地看着突然冲出来的周妍。
好险!
周妍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其他,爬起来死死抱住宋怀锦:“郡主,你冷静些,不要着了他的道!”
宋怀锦一击不成,知道自己再无可能杀他,悲愤绝望全部涌上心头,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一时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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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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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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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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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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