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守在宁王府附近的探子才发觉他彻夜未归,等派人去寻,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周妍闻言呆了半晌,好一会才道:“那就没再派人去追吗?他总不能插翅飞了出去?”
黎遥苦着脸道:“如何没追?陛下得知消息后立时派人去寻,却一无所获,后来经过审问,才知晓一早便有人给宁王透了消息,大渝的探子在城外接应,他们不多时便到了大渝。”
怎么会这样?
明明这次该是万无一失才对,却还是叫他逃出生天了。
想到赵闵此人行径,手段阴毒没有下限,周妍不禁打了个寒噤。
许云舟见状,讥笑道:“周侧妃如此害怕,莫不是心虚?”
得知赵闵跑了,周妍本就心中烦闷,闻言怒道:“许云舟,我看你有病的不是腿,是脑子!赶紧回去叫许太傅找个大夫给你瞧瞧,要是再耽搁下去可没得治了。”
说罢便上了煜王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荷风院的女孩子们得到消息,一早便洒扫庭除,翘首以盼。
周妍一进院子,小翠等几人便立时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见几人闹得不像样,素来沉稳的冬远上前将众人拨开,笑道:“侧妃娘娘一路舟车劳顿,你们还跟猴儿一样缠着她,快去沏壶茶来给娘娘去去乏。”
众人簇拥着周妍进了屋,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金黄的银杏叶子从树梢翩然而下,像一只只蝴蝶在风中起舞。
离开时正值盛夏,归来已然深秋。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二个秋天。
这一方小小院落竟叫她有了一丝归属感,当真是意想不到。
到了晚饭时分,迎春拾秋刚摆上饭菜,赵岐安便来了。
他应当是刚从宫里出来,一身红色朝服未来得及换下,整个人显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英姿绰约。
二人相对而坐,赵岐安静默看了她好一会,才淡淡笑道:“瞧着你清减了许多,这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你了。”
周妍本不欲与他多说,摇头道:“不觉辛苦,不过是我自己乐意罢了,与旁人不相干。”
赵岐安闻言便不说话,只是黯然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绪。
等了一会,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拾秋便自作主张添了副碗筷。
周妍见状也不好撵人,只当作看不见他。
一时饭毕,正接过茶水漱口,就听迎春来回话:“红绣姑娘来请王爷。”
“可有说是何事?”
“说是宋姑娘有要事相商,已在秋棠院等着。”
赵岐安略一沉吟,道:“你去告诉她,本王一会就来。”
迎春应声退下。
周妍觉得索然无趣,起身进了卧房。
一回头,却见赵岐安也跟了进来,便板着脸道:“你跟来做什么?还有人在等你,可别耽搁了。”
赵岐安听出她的不快,却不知是因何而起,只得道:“阿妍,你别撵我,容我说几句话。”
他往前两步,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好似能看尽心里去。
自他进屋,周妍别扭着一直不曾仔细看过他,这时才注意到,他眉宇之间隐有倦色,一双眼睛不满血丝,眼下也有些乌青。
想来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宋家一案牵连太广,皇帝要借此机会肃清朝政,宁王一党盘根错节,自然要一点一点挖出来,加上主谋赵闵逃之夭夭,更是叫他烦心。
想到这些,周妍心里虽还有气,却也有些不忍,闷声道:“那你快些说,说完便走。”
见她答应,赵岐安忙道:“阿妍,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纵然有再多不得已,那也是对不住,你气我是应该的。可往后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你且看日后,倘若再叫你伤心难过,到那时你不理我我也认了。”m.χIùmЬ.CǒM
周妍一时没有接话,却也没有移开眼,就这么看着他。
见她半天不说话,赵岐安也不晓她是何意,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罢了,这是最后一回。
正踟蹰间,忽见周妍轻轻叹了口气,轻飘飘道:“就依你吧。”
赵岐安先是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眸子顿时一亮,嘴角也噙了笑。
素来面冷心冷的煜王此时满目柔情,笑容竟比这秋日的阳光还要和煦。
小翠正端着茶盘进来,见此情形惊得险些跌了手中茶盏。
周妍本打算再冷他一阵子,又实在觉得好笑,也撑不住捂着嘴笑。
“奴婢该死,请王爷降罪。”小翠自知自己失态,忙不迭跪下。
见是周妍身边的女孩子,赵岐安也不做计较,便挥手让她退下。
周妍才止住笑,一抬头就见赵岐安正看着自己傻笑,嗔怒道:“你笑什么?”
赵岐安仍是笑:“那阿妍又笑什么?”
周妍脸色一红,只是咬唇瞪着他。
忽又把他往外推,一面道:“你快些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别赖在我这。”
见她就要关门,赵岐安伸手挡了一下,笑道:“那你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瞧她当真要恼了,忙往后退一步松了手。
了了一桩心事,赵岐安如释重负,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朝堂上风云突变,人人自危,煜王府是这风暴的中心,无数人明里暗里都在盯着。
得了赵岐安的叮嘱,周妍这些日子轻易不肯出门,即便是出门一趟也是严加防范。
前日是镇安候府太夫人出殡的日子,周妍想去送送,跟赵岐安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上回见到太夫人还是嘉茵出阁得时候,那时老太太身子就已大不如前了,把嘉茵送走之后便大病一场,到底没挺过这个秋天。
或许是太夫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事,才急急给嘉茵定下亲事,也算了了她的心愿。若不如此,没了祖母庇护,嘉茵这丫头尚不知要怎么样在深宅大院里磋磨呢。
送殡那日,嘉茵哭得几次昏厥过去,那位胡家郎君一直伴她左右,虽不善言辞,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太夫人果真没有看错,确实是为嘉茵找了位值得托付的夫婿,想必她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宽慰了。
回去的路上,周妍有些心不在焉,想起嘉茵临别所言,不禁怅惘神伤。
“如今祖母走了,我在这荣城也无甚牵挂之人,前日夫君已向朝廷请旨戍边,我同婆母也随夫君一道去,往后我们一家人守在一处过日子。打小便听祖母讲当年她与祖父在边疆并肩退敌的峥嵘岁月,如今,我要亲去看一看,看看我祖辈曾浴血奋战的地方。”
周妍初听十分诧异,边疆那苦寒之地如何能养活嘉茵这样的娇花儿?不由劝道:“边疆实在太苦,我怕你吃不消,再说了,你夫婿是个出息的,再过些年必然能出头,这又何苦拖家带口地去苦熬呢?”
陈嘉茵闻言却笑,目光灼灼看着她道:“阿妍,你误会了,我们离京并不为谋前程。人这一生何其短,与其困在这四方城内,汲汲营营,为功名利禄奔波,不若先想想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离开荣城,才是我们生活的开始,一家人在一起,粗茶淡饭我也很快活。”
周妍心中百感交集,从前那个同她一起笑闹的女孩儿已经成为真正的大人了。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再会无期,这对昔日好友相顾无言,已是泪眼婆娑。
末了,嘉茵拉着她的手,含泪道:“阿妍,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你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到头来怕是会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鱼入海,鸟归林,嘉茵素来都是个清醒的姑娘,周妍并不担心她以后的日子,倒是自己,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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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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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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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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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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