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老者,雪白的须发上写满阅历,看似混浊的眼睛里眸光尖锐般亮。把殷若上下一打量,就一躬到底报上家门:“我是陈家二掌柜陈本,见过施三东家。”
枯瘦的身子看似在雨中飘摇,却很是敏锐灵活。甚至他还能半扬起面庞,方便他的眼光继续看着殷若。
殷若客气的笑了笑,还上一个半礼。她的面上虽然没有倨傲,但身份已经表明。
陈本眼睛小冒光泽。
在大梁国生意行中不成文的规定,伙计见掌柜的客气,二掌柜的见大掌柜的客气,虽然不在一个东家行当里,也可以用得上。
陈本这个礼,表示他是个探路的,传话没有问题,要谈大生意的话,他可当不了家。而殷若冒充的是施家嫡系子弟,表明一下自己是个能当家的人,她这一趟行程是自己作主做生意。
陈本有高兴的理由。
双方直起身子,无形中亲近很多。殷若应该请陈本进去坐下,但客房小到没有分里外间,床上还乱着呢,青鸾有眼色,叫上马大牛二搬椅子出来,大家坐在走廊的下面看春雨倒也不错,青鸾又泡一壶自己带来的香茶,陈本欣赏的夸奖了两句,对殷若的态度更加敬重。
大家开门见山。
陈本呵呵笑着:“我北市特产可是不少,不知道三少东家相中的有什么?从我这里可以听听行情。”
殷若早有准备,从容的道:“往这里来吗?自然是相中丹城的红花。”
陈本的神色里并没有特异之处,只道:“那是,”他仿佛就没有听到圣旨事件。然后他就殷勤的说起陈家可是本城特产最好的中间人,如果直接去丹城的话,白虎岭有多么不好过,运货物更是费用庞大。
“听说北市也有丹城金家和殷家的铺面?”殷若扬扬眉头。
陈本见她懂行,大吃一惊后流利应对:“丹城是金家和殷家的地方,北市是我陈家祖居之地。三少东家不信出门问问,您在这城里想要的便利,我家远比金殷二家强。”
“佣金几何?”殷若带笑。
陈本报出一个数字,殷若回他一个数字。陈本再次恭敬:“难怪贵府东家放心三少东家出门,原来您已是老阅历了。”
“不敢,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跟随长辈做生意,见到的多,听到的多。”殷若同他客套。xiumb.com
陈本又问了问殷若打算做生意的数额,惊喜中知道自己当不了家,而且还需要打听三少东家的真假,毕竟不管什么年头永远有骗子。这就拱手告辞:“既如此,等我回去禀报,改日我家大掌柜的登门拜访。”
殷若其实很想见到陈家大掌柜,从他那里探听一下圣旨到丹城后,对北市的影响。但陈本这是句告辞的托辞,在她没定下来和陈家合作以前,大掌柜的不可能自降身价随便出来。
当下说声不敢,说声前往拜会。
陈本来的时候是生意人待客的低声下气,走的时候又加上几分,三少东家说起行内话样样精通,他已露出谈生意上面自知不是殷若对手。
青鸾送客回来,见到殷若回到房中,对着窗外一株绿荫杨树,又出上了神。等青鸾收拾好床铺,殷若慢吞吞地道:“你看,尧王的冷暖,生意行当里最早觉出。你怎么看?”
“刺客来的很蹊跷,换成我是殿下,我也首先拿捏这城里进进出出最多的生意人。”青鸾在殷若示意之下,在她的对面坐下。
“殿下是早已拿捏过了,不然陈本一个二掌柜的不会有怨言吐露。”殷若心想行刺是昨夜发生的事情。
青鸾道:“那,咱们去见见陈家大掌柜,从他那里套些话?”
殷若一口否定:“不用,一来刚过去三天,只怕还没有人传话到丹城。二来就算陈家大掌柜知道赐婚给我,他也不能清楚殿下有没有参与在内。我只是在想,殿下既然不会在这里长呆,为什么还要到大家伙儿出怨言的地步?”
青鸾的脸色一拉:“又是个手长卡人要钱?”
昨夜的夜幕深重又来到殷若眼前,她在让刺客抓着走以前和以后,眼睛里都只关注尧王。那道参天般森冷的身躯,散发的是致命的威严。从他的身上,殷若没有感受出半分的贪婪波动。
但是一面之下,殷若也不敢判定尧王的为人。在青鸾的话语后不置可否,再就想了起来,转向青鸾一笑:“伤药钱要回来了吗?”
青鸾取出又一小瓶的药酒:“您看,我拿到钱后又买了一瓶回来。给钱的那军爷,那脸色,可够瞧的。他说他一上午开销二十几个人的伤药钱,也不过就八两左右。”
主仆相视而笑,殷若添油加醋:“明天让田家医馆再加一些养颜补身子的贵重药材,彻底让这位殿下记住咱们。而他贪还是不贪,等我接触他,也很快就能看出来。”
……
曲瑜一溜小跑,“噔噔噔”一头扎进尧王房中。在他后面,守门的侍卫这才愣过神:“哎,小曲将军你没有通报!”
曲瑜脸红脖子粗,对侍卫的话一个字没听进去,对着尧王歪歪斜斜的行个礼,就嚷上来:“您再忍着吧,我要抽那小子了。”
“怎么了?”尧王很能沉住气。
曲瑜双手把一个药方单子送上案头:“这是他昨天的药,除去虎骨药酒,他还要吃三七补气血,吃白珍珠粉补黑脸蛋子。”
“他那张黑脸蛋子犯得着这样补吗?”曲瑜气的咝咝倒抽凉气。
小小的一个纸包,连半个调羹的份量都没有,因大梁国不是珍珠的主产地,这么一丁点儿,可以用指甲盖来量的“上好”珍珠粉,就要八两银子。
余下杂七杂八添上的药物,凑成一天的份量足的二十多两银钱。
梁未也纳闷啊,把药方看上一遍,沉声道:“你去田家医馆,问问全城都知道本王支付这笔钱,为什么他们还敢乱开药?”
小泼皮纵然胡闹,没有医生跟着却也白搭。以梁未来看,指望小泼皮知趣知足挺难,但医生不应该陪着他犯混。
曲瑜更加生气:“问过了,这药方就是从田家医馆拿来,我还特意看了八两银子的珍珠粉有多少。”
说着又抽凉气,实在是让“珍珠粉”气坏了。
“田家医馆说,刁民的随从是刁民,不给开好药就要砸他家医馆。”曲瑜走上一步愤然:“殿下,您公然的让刁民欺负了!”
梁未倒没有那么生气,他觉得越是生气,越应该冷静。何况他是殿下,小泼皮是百姓,殿下收拾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反复把药方又看过,梁未有了笑容:“小曲,小泼皮一身皮肉伤就要吃好药,岂不是说明他在家里进补是个习惯?”
曲瑜火大之中不愿意寻思,耸拉着脑袋:“等您答应我抽他时,他能抗住揍?”
梁未对他来了脾气:“收心!认真!”
曲瑜打个激灵笔直了身子,这一冷静下来,他随即想到,不由得眉开眼笑:“这小子家里有钱,大手大脚惯了,殿下,军费银子永远不嫌多,这小子这样的招摇,可以对他下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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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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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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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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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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