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收费站都大畅四开,谢伊人随着车流缓慢通过收费站。
虽然很累,虽然已经入了夜,但她却没有要休息一下的念头。
街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被车身分割,交错地穿过车窗,身边的副驾的空座位在黑暗里不断被照亮。
那里,曾经坐过一个人,憨厚的、无趣的,却又充满了力量,像是一块石头,很坚硬可靠。
路过府河,河面上的停不下来的水波里反射的光点不知是月光还是岸上的人来人往。
谢伊人忽然希望接到那个人后,可以一直开下去,中途不要停,车穿过几十年的光阴,消失在路灯灭掉的清晨里。
路虽长,却总会有终点。
一路开车,来到天府广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谢宁早早在等她了。
“爸。”谢伊人下车,乖巧的如同往夕。
谢宁揉了揉谢伊人的头,道:“这么快就到了,没休息一会?”
“路上睡了几个小时,不困。”
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谢宁有些唏嘘。不让她来,她偏偏就来了。一直是乖乖女的谢伊人,终于长大了。
“爸,你最近瘦了。”谢伊人悄声说道。
谢宁脸上终于流露出来和往常不一样的笑容,如此亲切。
“瘦了么,你爸爸我年富力强,还能折腾很多年。”谢宁笑道。ωωω.χΙυΜЬ.Cǒm
父女两人同时沉默,静静的看着天府广场上的鲜血、募捐的人流。几天前,地震的当晚,这里自发汇聚了几万人。
雄起的声音,仿佛阵阵战鼓声一般,隆隆而起,直上九重霄。
而如今,那股情绪并没有消散,那声音依旧在耳畔回荡,化作涓涓细流,一点点被人们变成现实。
“抗震救灾的初期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谢宁道,“剩下的就是一些收尾的活。可能要持续很久,暂时没我什么事儿了。”
“你要回家?”谢伊人问到。
“不,听郑仁说起来一件事儿,我要去趟欧洲。”谢宁道。
谢伊人没问他去欧洲要干什么,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你的眼光不错,郑仁这孩子有担当,有拼劲儿,有水平。”谢宁用三个有来形容郑仁。
对于他来讲,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谢伊人觉得脸有些红,但她没有低头,眼神清澈的像是云层上皎洁的月光。
“他安全从前线下来,正在省院做手术。你去找陈主任,手机号我发到你的微信里。”谢宁道。
“嗯。”谢伊人点头,“忙完了早点回家。”
“很快,去那面只是前期考察一下。郑仁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好大的难题。”谢宁说起这事儿,有些头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妈也跟着去么?”
“嗯,顺路去看看。”
“那我在家等你们回来。”谢伊人说道。
“见了郑仁,让他睡一会。这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虽然年轻,也别把身体给熬坏了。”谢宁叮嘱。
“啊?”谢伊人怔了一下。
她路上猜测,郑仁这个没有一丝生活情趣的货可能不会吃饭,甚至连水都很少喝。但是她没想到,前线竟然艰苦成这样,连觉都很少睡?
那怎么能行?!
见谢伊人脸上泛起焦急的表情,谢宁道:“伤员太多,手术做不过来。偏偏你那小男朋友却是最能干的一个,所以他就一直坚持着。”
听谢宁说小男朋友这四个字,谢伊人有些害羞,但听到谢宁肯定的说法,她脸上还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宁很认可郑仁,在路上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谢伊人就猜到这点。
此时,终于确定了。
“他就那样。”谢伊人的声音很小,很细,很轻,就像是巴蜀的夜风一样,温柔甜腻。
“等不及了吧,是不是不想陪老爸,马上就像见到你的小男朋友?”谢宁笑呵呵的问到。
“已经来了,就不急了。”谢伊人直接说到,“爸,我想你了。”
谢宁微笑。
“那我走了,先去接你妈。估计半个月、一个月也就能回来。到时候,你们应该也回帝都了。”
“嗯。”
“走了。”谢宁又揉了揉谢伊人的头,利落的马尾,揉完了也不会变得蓬松可爱,反而透着一股子飒爽劲儿。
谢宁扬手,也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路边,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靠在一边。谢宁走过去,有人打开车门。
他没回头,直接坐上车,黑色的车无声无息消失在车流中,消失在夜色里。
谢伊人目送谢宁离开,一分钟后,手机振动起来。
是谢宁发过来的信息,一个人的电话名片。
应该是省院的陈主任吧,谢伊人还记得谢宁的话。
他是不是瘦了?
他是不是累了?
见面后自己要说什么?
这个混蛋敢骗自己,还把手机关机,这笔账要怎么算?
看着老陈主任的手机号码,谢伊人怔住了。
所谓近乡情怯,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谢伊人觉得自己仿佛还在超市给郑仁买生活用品,刚刚遇到地震。她觉得自己刚刚给郑仁打完电话,那家伙却直接关了手机,自己人生中少有几次的骂人——郑仁,你这个混蛋!
愣了半晌,谢伊人微笑,侧头,马尾甩啊甩的。
拨通电话,谢伊人静静的等待着。
几声铃声后,那面接通。
声音有些嘶哑,好像被人打扰了清梦。
“哪位?”老陈主任问到。
“陈主任,您好,我叫谢伊人,是郑仁的器械护士,我父亲谢宁让我给您打电话。”谢伊人干脆利落的说到。
“呃……”电话那面的老陈主任似乎宕机了,没办法一下子接收这么多的信息。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
“谢宁?是宁子么?”老陈主任犹豫的问到。
“是的,陈主任。”
“哦,那我知道了,我在省院,你来找我。到了之后在急诊等我,我下去接你。”陈主任道。
“麻烦您了。”谢伊人说完,挂断电话。
她揉了揉脸,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坚定的走回红色沃尔沃XC60上,一路导航到省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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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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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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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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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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