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强嫂非拉着乔之茉出门遛弯消食儿,说往河东岸看看厂子。出了门,就剩下她们俩了,才低声问。
啥意思?问于家干吗?“你还想让婷婷认哪?可别。不值当的。”
强嫂一问,乔之茉就知道她问的是于二子家,就婷婷的亲生父母家嘛。
说起他家,真是那一句,人啊,不能作孽,会有报应的。
他们生一个扔一个,老大精神都不太好了。初中没念完,就离家出走,出去打工去了。家里在婷婷之后,又扔过一个。于二子媳妇怀第六个的时候,看怀象都说是儿子。两口子也不知道到哪个小诊所看的b超,也说是儿子。
两口子乐得什么似的,那时候村子里每年的分红已经不少了。于二子还急着给他儿子挣钱娶媳妇。嫌弃在厂子里干活挣工资太慢,骑个摩托车来回往县城里运饲料卖,一车能拉十几二十袋子。
想也知道,好能安全嘛。
三年前的冬天车骑沟里了,当时是带着他媳妇上县城做检查,还顺道驮了几袋子饲料。车刚好砸到腰上,砸了个半身不遂,饲料砸了他媳妇,七个月的男婴,流产了,他媳妇的子宫为了保命也摘除了。
现在老大杳无音信,扔了的,都找不回来。家里剩下二个人,一个拄双拐,一个没子宫身子也不好,不到五十的人老得跟六十时岁的。一年里有大半年卧床。
村里再是分钱,他们也没命享受。
乔之茉就怕强嫂心软,让婷婷认亲生父母,那可真把孩子坑了。
强嫂摇头,“认不认的,得孩子长大之后自己决定。孩子小时候在我们老家村里待着,有些人说话没个顾忌,以为孩子不懂,啥都说。其实孩子都懂,现在长大了,能明白那是啥意思了。嘴上没说,我看得出来,孩子知道自己不是我们亲生的。我是觉着,不能让孩子迷糊着过一辈子,总得知道自己身世吧?”
乔之茉不认同这个说法,“嫂子你就是顾虑多,婷婷那孩子多灵的。她能不知道你和强哥对她啥样吗?别的不说,看看他们兄妹俩感情那么好,也知道她跟家里没隔阂。她要是想知道,等将来她长大了,自己问呗。你现在跟她说了,也是给孩子增回负担。”
正青春期的孩子,心理多重要啊。
强嫂点头,“是,现在不能说。等她长大了再说。”m.xiumb.com
乔之茉看她还是想看看于家啥样儿,到底带着她从于家门前走了一圈儿。
于二子在园子里浇地,看到她了,尴尬的转身就回屋了。拄着双拐,一瘸一拐的。
他是没脸见乔之茉,当年把他孩子救回来,他又送走。现在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脸了。
两个行动不便的人过日子,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可想而知,院子要多脏乱就多脏乱。房子也住不出个好样子,窗户脏得全是灰,门上全是污渍。只在外面看一眼,也能想象里面是个啥样子。
强嫂那个表情吧,跟吃了苍蝇似的。
“我觉得还是别告诉婷婷的好,死丫头那个刚强劲儿的,要是知道生在这样的家里,她自己能把自己憋屈出病来……”
婷婷小小年纪,就不说学习多好了。个人卫生方面,干净得离洁癖也就是一线之隔了。衣服从来不过夜,除了冬天棉衣不方便,内衣天天换洗,夏天里里外外的回家就洗。连鞋,都一天一涮。头发,冬天两天,春夏秋一天洗一次。
在这个年代,在相对偏远的边境小城,就没人有这么好的卫生习惯。那就是教得出来的,绝对是孩子自己勤快,好干净。
再看看于二子这个家,让孩子知道身世,怎么能接受得了?
乔之茉心里发笑,得,自己苦口婆心劝半天,没劝动。来看了一眼,却比什么话都好使。
也好。
“这房子也忒破了……”
强嫂放下心结,接着在屯子里转,路过乔家的时候,看到那两间简陋的砖瓦房,念叨了一句。
要说村子里还有谁家比于二子家过得更惨,那就是乔家了。
乔发财出狱之后,回到村里。跟乔庆乔福爷仨还是想要村里的分红。那会队长已经是杨满库了,年轻一辈,可不像老支书那一代,还念着点人情。到这一辈,那亲戚关系更远了。再说,相比起丧良心的乔发财爷仨,他们当然是跟乔之茉亲。
村里开全体村民大会,都不同意给他们发分红。理由是有案底,不配分红。别在这里讲啥公平不公平的,全村的人都不想分给他们,就是民意。
乔发财连地都没有,就还是乔庆乔福在边角的地方自己开的几亩地。他俩身上还都有病,越来越重,再加好吃懒作。乔发财回来,一个人干活,养活两个儿子。
地里收的粮食,厂里都不要,交公粮都没带他,他得自己去送。剩下的粮食得自己想法子去县里卖。镇上都没有搭理他的。
累死累活这几年,盖个两间的砖瓦房,养活两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这辈子不到死那天,他都别想停下。就跟那拉磨的驴一样,每天不停的走,不停的拉,直到累死为止。
“姐,嫂子……”
小敏一行刚好回来,远远的,小敏就喊,到是省得乔之茉再转移话题了。
就这么着,把乔家的话题算是错过去了。
八月十四,女方待客,头天晚上,杨满仓和王乐枝带着权盛回来的。杨满仓调回市里坐办公室了,在外是队长,回来要么到地方上当站长,要么就在市里看仓库,或者在总部后勤打杂。没办法,学历低,想提拔也提不上来。最近正在琢磨办内退回家干点儿小买卖呢。
刚好周建军要往东三省进军,听说他想退,正好少个在这边儿管事儿的,就拉着他聊个不停。
王乐枝现在可牛气了,调到市医院,也是妇产科一把刀。现在是市医院的产科主任,名医。没点份量的,都求不到她出手呢。一天到晚,忙的什么似的。
他们回来,说是参加婚礼,其实主要是回来看五奶奶和乔之茉的。
“权盛成绩挺好的,你老拘着孩子干什么?大小伙子了,总在家圈着算怎么回事儿?”
乔之茉见王乐枝赶权盛回奶奶家看书去,就为孩子打抱不平。
“他能跟晞晞他们比吧?他不念书,还能有啥出息的道儿?你别看他人多的时候装得跟个人儿似的,背后可没这么老实。暑假你哥倒腾山货,他不好好学习,跟着货车来回跑,有一回没看住,跟着车跑南边儿深城去了都。再不管,心都野了,还能考上学不?出苦力一辈子好?”
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了,杨满仓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能钻营,在自留地里种点菜也得想法子换点钱。这不,到他儿子这儿,还这样儿。
乔之就笑,“这不是挺好的,比书呆子强。我就不喜欢只会看书,别的四六不懂的孩子。高分低能,没出息。”
杨满仓在省城和市里都开着山货铺子,在老家收上来山货,往南方送。一来一回,差价很大,每年也不少挣钱。做的还是独门的生意,别人没有那么大的本钱收,小打小闹的零散收上来还得送到他的收购点儿。
要么他咋能舍得内退呢。
工资相比起生意挣得钱,微乎其微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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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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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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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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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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