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扬说:“是个外语系在读大学生,明年就要毕业了……跟你一样,高高的个子,长长的头发,一张鹅蛋脸跟瓷器一样精致,挺文静的,不怎么爱运动……”
波琳娜哦了一声:“那她比我好多了……”
那种沮丧,就算是白痴都听得出来……她虽然相貌不输于任何人,但是性子太极端了,拿起狙击步枪就像一台冰冷的计算机,似乎永远也不会犯任何错误,而脱掉军装就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根本就拽不住。以中国人那内敛的性格,自然会更加喜欢文静的女孩子,而不是像她这么野的疯丫头。
萧剑扬说:“我跟她从小就认识了。那时候我父亲在湖南当兵,野战军侦察连连长,她父母正好下乡到我父亲所在的部队插队,他父亲更是走关第到我父亲的部队当了兵,成了我父亲的部下,我们都在军属大院里生活,慢慢就认识了。”
波琳娜苦笑:“还青梅竹马呢……对了,你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父母的事情呢,难得有空,就说说呗。”
萧剑扬说:“我父亲是一名老军人,野战军侦察连连长,我妈妈则是从上海到云南来插队的知青,她插队的农场离我父亲的驻地很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认识了……”
其实那次机会一点都不偶然,还差点就出人命了。
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工资,都得靠工分,萧剑扬的妈妈还是个十**岁的学生,身体比较弱,干活哪里干得过别人,吃不饱饭就是必然的了。她饿得受不了了,大半夜偷偷溜出来偷东西吃。那时物资匮乏,大家把三瓜俩枣看得比命还重要,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是要受到非常严厉的处分的,所以她不敢在农场里偷,跑到附近军队开辟的小农场去偷红薯。她的运气也太背了,第一次去偷东西就赶上了萧凯华巡逻————那时他还只是个班长。冷不丁的看到有个人影在红薯地里晃着,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拔枪,瞄准。不过还好,他的视力相当好,依稀辨认出那是个瘦弱的女子,总算没扣动板机,而是轻手轻脚的摸过去,一下子就把她给逮住了。女孩子吓坏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声泪俱下求他放过自己一次,她保证再也不会来偷东西了。萧凯华心软,没有为难她,刨了两个拳头大的红薯给她拿回去填肚子,叮嘱她不要再在晚上跑到这里来偷东西,这是军事管制区,哨兵发现有人闯入是可以当场开枪射杀的。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在他再一次查夜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子。这次她没有偷红薯,而是坐在田埂上抱着膝盖痛哭,过去一问才知道,她们指导员不是个好东西,昨晚跑到她的房间来要跟她一起睡,她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这下子就闯大祸了,第二天一大早,那个脸上还带着五个指印的指导员便召集大家开会,把她揪出来痛批,说她在干活的时候偷懒,干的活总是最少的,要惩罚她。那个人渣给她的惩罚就是罚她饿着肚子干了一天活,饿得她差点没有昏倒在工地上。到了夜里,她再也受不了了,又跑了出来,溜进军办农场里。不过这次她的运气比上次还要糟糕,饿着肚子干了一天重活,她已经饿得连红薯垄的土都抠不动了,只能坐在那里哭。
“我……我陪你过夜,你能再给我两个红薯吗?”她哭着问。现在的她只想得到一点能吃的东西,什么都不顾了。
萧凯华没有给她红薯,而是到厨房里搜罗了大半碗剩饭,再加一块萝卜干,端出去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完,然后把她送回了农场。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晚上,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她头发散乱,浑身是伤,像被猎人追逐的小兽一样朝军营逃过来,后面一大群人在追她。军队被惊动了,出去把人拦住,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月来她被安排到橡胶园工作。不用说,这又是那位被她甩了一耳光的指导员干的好事,在农场苦,到山上橡胶更苦,那种苦绝不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吃得消的。但这个女孩子出奇的倔强,再苦再累也没有向他低过头。后来橡胶园里一个女知青离奇的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县都震动了,上头成立了专案组展开调查,而那个人渣指导员第一时间把矛头对准了她,她被抓起来审问,几天几夜都不让睡觉,完全就是往死里逼。幸运的是有人同情她,偷偷把她放了出来,她连夜逃下山,往军营跑,现在她已经不会思考了,只知道那里有个人可能会帮她,逃到军营她还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次萧凯华依然没有让她失望,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她给保护了下来,连长甚至团长找他谈话向他施加压力都没用,他就是铁了心要保护这个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女孩子。后来事情越闹越大,省委被惊动了,介入调查,折腾了四个多月,总算是把案给破了,还了她一个清白。而她此后一直留在军营里,再也没有离开。
“就这样在一起啦?”波琳娜听得津津有味,“跟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有点相似哦,我爷爷和我奶奶就是在西伯利亚一座共青城里认识的,然后就有了我父亲。”
萧剑扬说:“是的,同样的事情你们苏联人都经历过。”
波琳娜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萧剑扬黯然说:“后来?后来就有了我,再后来,在我十岁的那年,他们离婚了。”
波琳娜愕然:“离婚?为什么?他们一起经历了那样的磨难,应该有很深厚的感情才对,为什么还要……”
萧剑扬说:“那一年我们跟越南人狠狠打了一仗,我父亲左臂被高射机枪子弹打断,身负重伤,伤癒后不久就遇上了大裁军,他的部队被裁掉了,带着我们回了湘西老家。那时正好赶上了知青返城的大潮,我妈妈也要回上海老家去……我父亲是农村户口,是不能跟她一起回上海的,只能离婚了。其实她对我父亲始终都是感激多于爱,她的心始终都是在上海,在她的亲人那边,在穷乡僻壤坚持了十年,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最后我父亲跟她离了婚,把她送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
波琳娜谓叹:“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父亲是一个高尚的,像大山一样可靠的人,他是上帝派来守护她的天使,你的母亲……”摇了摇头,说:“我能理解她的无奈和难处,因为我的爷爷那一代人也曾经历过这些,但是说真的……如果是我,我绝不会离开你父亲。”
萧剑扬苦笑:“那年代,是非对错,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波琳娜说:“是啊,那个混乱得要命的年代,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对与错来衡量。”拍拍手站了起来,看着天色说:“小菜鸟,我们该回去了。”
萧剑扬也没有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也站了起来。考虑到她喝了不少,现在心情又不好,他说什么也不敢让她开车,在他的坚持下,波琳娜悻悻地让出了驾驶员位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萧剑扬发动汽车,丰田皮卡连蹦带跳的开往古巴军团的临时驻地。不得不说,在挨了十几发子弹之后,这辆皮卡更破了,一路开一路掉零件,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一路咣咣响个不停,也怪热闹的。波琳娜带着醉意唱起歌来,用的是俄语,萧剑扬的俄语不行,但还是从那熟悉的旋律中听懂了她唱的歌。
她唱的是著名的前苏联军歌,被好几代中国人传唱过的《小路》: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
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
这首诞生于苏联卫国战争的烽火之中的歌谣律旋深沉、忧郁而不失激昂,震撼人心,萧剑扬听得入迷,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一边开车一边听。
傍晚的阳光洒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
破破烂烂的皮卡抽筋似的连蹦带跳
波琳娜沐浴在晚霞之中,神情忧郁地唱着歌
皮卡打着油屁为她伴奏
好美的黄昏。
很多年之后,萧剑扬依然记得那个黄昏的每一个瞬间,记得每一只从车窗前飞过的鸟儿,记得波琳娜那被晚霞染得绯红的脸庞和忧郁的眼神,还有她那忧郁的歌声。她的歌声就跟红酒一样醇厚迷人。xiumb.com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那么固执,不顾一切地复仇、回国,而是选择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这样的话,两个人的命运都会大不相同。
然而,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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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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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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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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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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