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赵晏该有多冷?
同样都是皇子,为何他生来低人一等?为何他的努力换不来先帝的一丝嘉许?为何他这帝王之路,走的如此心酸?
她心疼赵晏。
她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会心疼赵晏的人了。
双儿走出来,给仪宣披了件斗篷。
“这么重要的东西,赵玉柔为何现在才拿出来?”仪宣冷笑问。
其实双儿一直疑惑,为何仪宣会直呼和靖长公主的名讳?而且语气总是带了点敌意。不过主子的事,也不是她能管的。
“那两个婢女说,公主胆子小,收到诏书后一直不敢公诸于世。后来先帝就驾崩了。皇上登基,人心惶惶。她更不敢在这时候跑出来唱反调。而且皇上封了萧氏为太后,也晋封她为和靖长公主,她便将此事彻底压了下去。”
“这回将诏书拿出来,是因为驸马。长公主打算用诏书和豫王做交易,让豫王放了驸马。”
蠢货。
赵臻从来不屑和人做什么交易。最终的结果,就是赵玉柔供出诏书,驸马仍然要被流放。
仪宣气的跺了跺脚,回头吩咐双儿:“这件事,你不要告诉长柏叔叔。”
“娘子——”双儿不敢答应。她原本就是温长柏训练的人。虽然,温长柏叫她来服侍娘子,但也叮嘱了她,娘子有任何事都要回禀,不可隐瞒。
仪宣的目光冷冰冰在她脸上打转,近乎审视。双儿被这目光重压着,低垂下脑袋。
她一直有种感觉,温仪宣根本不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在人前装的懵懂可爱,人后却总是副看透一切的冷淡模样。
“不管你从前的主子是谁。你既被派给了我,就只有我一人能驱使你。如若不然,你就走罢。仍回长柏叔叔那里去。”
她讨厌背叛,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双儿惊了一下,跪地向仪宣叩首:“娘子放心,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仪宣极浅的笑了笑,“当真?”
“娘子若不信,废了奴婢的喉咙便可。”双儿抬头,表情坚决望着仪宣。
沉默须臾,仪宣扶她起来,“你明白就好。过两天咱们再去一趟王府。”
……
仪宣特地选了一个赵臻不在的时候去。
王府的人都认得她,即便豫王不在也并不阻拦。仪宣假装在王府里逛了会子,让双儿去厨房那里打听。
“娘子。每日午时,会有丫鬟去给康宁郡王送饭。”
送饭的只有两人。刚好,仪宣让双儿把这两人在耳房打晕,她们俩换上丫鬟的衣服,提着大红雕漆的食盒,低着脑袋往梅林后的那处别院去。
一路上二人都很紧张,生怕身份被识破。还好暗卫们无心观察两个小丫鬟,竟被她们混了过去。
仪宣到时,赵慎正在屋中练石刻。赵慎的一手金错刀堪称妙绝,还要归功于他从小练习石刻,练就了超乎常人的臂力。赵慎的笔墨很少赠人,只送给先皇多幅,她也有幸得到过两幅,应该还留在原来家中。
赵慎束玉冠、穿月白道服,身形颀长秀美。听见动静也未抬头,仍专心致志于手底石刻。
仪宣把食盒放下,走到赵慎面前轻声道:“请郡王用饭。”
赵慎身子一僵,抬头颇为惊愕的看着仪宣。
这偌大的王府,只知他是赵臻的一名友人,全都唤他“公子”,怎么这个婢女,竟知道他的身份?
他放下刻刀,走到仪宣面前,用手指轻轻挑起她的脸。他想起来,这是那日在梅花林中的少女。
他的心,忽的窜动了一下,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仪宣眼角的泪痣,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宣儿。”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仪宣愣了下,难道王府下人都不知他是赵慎吗?怪不得她方才唤他的时候,赵慎的表情那样惊愕。
她垂眸思索片刻,忽然下了决心,抬头对上赵慎的视线,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我是来救郡王的人。”
救他?
赵慎笑了,放开仪宣走到桌边。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转动着手中的杯盏,语调轻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且不论他想不想出去。豫王府戒备森严,到处都有暗卫监视。他连出这所别院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从王府逃走。
更何况,他根本没想过要逃。
仪宣走到他面前微笑:“我先服侍郡王用饭吧,否则,会遭人怀疑的。”
有趣。
赵慎赞许的看了仪宣一眼,“好。”他在桌边坐下,仪宣为他布菜。
“郡王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豫王殿下的意图。”仪宣循循善诱,“郡王心性高傲,怎甘心做他人上位的垫脚石?豫王野心深重,权势滔天,与当今圣上已成水火之势。您若聪慧,就该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隔岸观火才是最妙的。郡王心志高洁,不屑沾惹朝堂尘埃,又何必被人唆使回到这污浊之地来?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权势?”
“若为仇恨,当初算计你之人已死。若为权势,一旦豫王功成,这庙堂之上,亦不会有您的立足之地。”
仪宣说完,都为自己捏一把冷汗。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触怒赵慎啊。他若一气之下,将她扭送给赵臻,那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可事已至此,只有兵行险招,才有可能博得一丝翻盘的可能。
她就赌,赵慎绝不可能甘心被赵臻利用。
再怎么仁厚纯善,也是深宫之中磨砺成长起来的皇子,不至于任人宰割。
场面一度寂静。赵慎无声息的咀嚼着菜肴,良久才把筷子放下,目光精深盯着她问:“你是谁的人?”
“我家主子是左阁老。”仪宣面不改色。
先帝时,左怀生是内阁首辅,支持赵慎。赵晏登基之后,念在左怀生是两朝元老,没有追究他过失,只是让他退居群辅。
她说自己是左怀生的人,赵慎不一定会信,但至少会认真考虑她提议。
赵慎果然不信,“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仪宣微笑了下,吐气如兰,声音幽微:“郡王是否记得,四年前,郡王离京之时,左阁老对您说的那番话?”
赵慎瞳孔骤然紧缩。xǐυmь.℃òm
“邦无道,危行孙言。您已韬光养晦了这么久,又何必赌这一时意气呢?”
她执掌北镇抚司,这些情报,她都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
赵慎眸色微沉,他笑了一下,点头,“左阁老费心了。”
“郡王明白就好。”
赵慎重新举起筷子,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用力捏了一下,试探仪宣:“我没见过你。左阁老为何会派你来?”
“因为我聪明。”仪宣很自然的笑答:“想混进王府不被人察觉,不是件易事。我比其他人要机敏一些,左阁老便派我来了。”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赵慎忍俊不禁,目光柔和看了仪宣一会儿,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当然知道赵慎口中的“故人”是谁。
“郡王是说嘉柔皇后?常有人如此说。我一介卑微之躯,怎敢与皇后相提并论?再说……郡王所遭受的屈辱,也都是因为她。郡王放心,我是左阁老的人,也就是郡王的人,绝不会像皇后那样害郡王。”
她演戏演惯了,表情真诚天衣无缝,很难让人怀疑。
赵慎无声笑了笑,看着仪宣的表情更温柔了几分,“你叫宣儿,对不对?”
“是。”
赵慎轻轻握住她的手,男人的手心是恰恰好的温度,干燥温暖。仪宣不知所措起来,仿佛被烫着了似的,往后一缩,身子也后退两步,低头不语。
赵慎并不生气,弯起唇角道:“你既是左阁老的人,就留下来服侍我吧。豫王那边,我会和他说的,他应当不会吝啬把你赐给我。”
……
搞什么?
他是疯了吗?她是他的大仇人啊大仇人!
“郡王。”仪宣的表情有些生硬,“按照阁老的意思,我会带您离开王府。之后您就回封地,我回阁老处复命。”
“对呀,我回封地。你随我一起回去。”赵慎温和道。
“……”她拒绝。
“郡王。”仪宣下跪,非常真诚的致歉,“恕奴婢无法从命。郡王府中,多的是会服侍人的丫鬟。奴婢粗苯,怕服侍不好您。郡王府虽不少奴婢一口饭吃,奴婢也不愿作为丫鬟度此余生。不如让奴婢留在京城,为左阁老和郡王做事。”
她是绝对不能去的。
赵慎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去,目光微寒。看着身形纤弱的女孩儿跪在地上倔强的模样,双眼冷静且决绝。他眯了眯眼,回到书桌前重新执起刻刀,刻下了一个“慎”字。
仪宣很少对人下跪,膝盖已经有些酸疼了,她轻轻把身体往左侧倾斜,抬起右膝缓了缓,再是左膝……
折磨人的嗜好,赵慎和他妹妹赵玉柔还真是一模一样。
“宣儿。你跟着我,不会只是个普通丫鬟。”赵慎慢慢说道,“你很聪明,聪明的人不会被埋没。”
“还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会有坐上那个位子的机会?”
“奴婢不敢。”
她当然不相信。
她能用三言两语就蒙骗过去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赵慎笑了下,神情微妙,“左阁老怎会找了你来?你真是像极了那个人……那个人骗我的时候,也总是这副神情。”
仪宣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怀疑?仪宣压抑住自己抬头看他的欲望,垂着脑袋闷声道:“奴婢没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赵慎向窗外睨了一眼,笑道:“豫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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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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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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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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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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