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或许还没睡醒,遂示意侍从不要通报,再加上慕紫翎平素不在意排场,凤栖宫的宫娥内侍并不多,因此从宫门到内殿,一路居然静悄悄的。因为出了内(奸),茵儿提高了戒心,亲自去廊后的小膳房煎药,此时内寝只有慕紫翎和轩辕骐。
轩辕骁走到阶沿,听见轩辕骐的说话声,眉头略微一皱,不由放轻脚步,朝窗边走去。他的武功算上乘,轻功也不错,别说是不会武功的慕紫翎,就是对习武颇具天赋的轩辕骐也没有发觉,继续给慕紫翎喂着粥。
轩辕骁透过雕花窗纸,看殿内的情形,慕紫翎半躺在床榻上,墨发未梳髻,宛若天水浸洗的绸缎般披散着,更衬得脸色苍白、菱唇淡粉,一枝冰雪冻梅花。轩辕骐坐在榻边,左手执着一只竹筒杯,右手拿着木汤匙,低头轻吹了几下,才送到慕紫翎唇边。慕紫翎的神情不像昨日对自己时那般拘束,可是秀眸却漾着隐痛。
“阿骐,我不想吃了。”慕紫翎轻轻摇头。
“换个味道再喝两口好不好?这个是甜羹,荷叶桂花粥,买的人很多呢,你应该会喜欢的。”轩辕骐劝归劝,见她实在没胃口,也不勉强,不过慕紫翎还是很“听话”地又喝了几口。
“翎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轩辕骐小心地问。
“阿骐怎么知道?”慕紫翎很是惊讶,就算看出自己有心事,也不可能猜得这么准啊。
“见你看了几眼书架上的年历,心事重重的。”
“哦、其实也没什么,今天是我爹退隐燕山的日子,都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慕紫翎轻叹了口气,指尖划着床栏上的花纹,仿佛想抓住什么牵绊。
“是不是想燕国公了,那就去封信,让他回京城看你呀,很容易的事。”许是怕慕紫翎闻着不舒服,轩辕骐将榻边的竹筒拿到槅门外的圆桌上,又回身道:“要不我这会就帮你写信。”
“不用。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敢见他。”慕紫翎神色一僵,柔荑抓着床栏上的浮雕,指尖已经泛白,轩辕骁站在窗外,眉心亦跟着一跳。他平素不太注意这些细节,但现下立在窗外,用一种局外人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心底刮起黯然的寒风,将一切都收在眼底。
“为什么?”轩辕骐比轩辕骁还要惊愕,显然慕紫翎从前也未跟他说过这些,故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猜测着:“翎姐姐这么好,燕国公难道还不喜欢?是因为、想要个男孩子么?”
轩辕骁知道,燕国公早年丧妻,且没有再娶,膝下只有慕紫翎一个女儿,爵位将来只得由他的弟弟或侄子来继承。
“不……我一点都不好,我一出生、就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他恨我。”慕紫翎说到此处,眼泪早已忍不住,宛若被疾风吹得乱颤的花枝,扑簌簌地摇落一地晶莹。
“翎姐姐。”轩辕骐连忙扶住慕紫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只踌躇道:“这、也不是你的过错啊,也许是、你父母的缘分浅呢……”
慕紫翎终究娴婉含蓄,难过了一阵之后缓缓回过神来,见自己只顾落泪,把轩辕骐弄得坐立不安,霎时不好意思起来,连手绢也来不及找,忙忙用手背抹了泪:“阿骐,真是抱歉,我这几日有些不适,难免多虑些,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呢,哭出来会舒服一些,以后有心事都告诉我吧,我陪着你,永远。”最后两个字,是用唇说的,慕紫翎没有听见,外边的轩辕骁却看得忧心。
轩辕骐轻抚慕紫翎的背脊,又用绢帕拭去她手背上的泪痕,这时天色愈亮,慕紫翎被泪水浸过的面颊愈加苍白如雪,轩辕骁看着,一双剑眉简直要拧到一起。
比起轩辕骁,轩辕骐的心思更单纯,只想让慕紫翎快点好起来,其余的麻烦他没功夫操心。慕紫翎方才的话,再加上茵儿之前说的情形,轩辕骐脑子转动着,想了个更实际的办法。
“翎姐姐,你担心小侄子,是不是?”轩辕骐隔着锦被,摸了摸慕紫翎的小腹。
慕紫翎闻言,羞赧的神情根本来不及浮现,即刻被黯淡的阴影遮住了:“我若是死了,留他(她)一个人在世上怎么办呢、”
“不许胡说。”不待她说完,轩辕骐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轩辕骁听了,难过之余心情又有些许舒缓,她之前没打算给自己养孩子,或许并非因为对自己抵触,而是源于自小就纠缠于心的噩梦。
“我想起来了,之前那个花御女说过她找什么‘京城第一神医’治过病,后来夜游症不是就很久没有犯过了吗,我们把他请进来看诊吧,你和小侄子一定会没事的。”轩辕骐摇了摇慕紫翎的手臂:“我等会就去龙吟殿,皇兄一下朝我就跟他说,他要是不答应,我就、就去找兰美人的麻烦。”
“阿骐,不能这样。”
“干嘛不能,凭什么兰美人就能找你的麻烦,你当她昨天是真晕倒呢,还不是听说你有喜了怕、”
“阿骐,你不用管这些事的。你不是说,要做个逍遥自在的小王爷,过纯粹的日子吗,豪华落尽见真淳。”
“是啊,我才不管这些事。”轩辕骐高傲地仰头:“但我要管你的事。”
“皇上,时候不早,该上朝去了。”周海本被轩辕骁遣在宫门外等候,但等了许久,还不见轩辕骁出来,怕耽误了上朝,只好一路寻了进来。他这一喊,轩辕骐和慕紫翎自然听见了,两人不由互望一眼,皆露出慌张的神色。
轩辕骁见瞒不住,只得赶紧抽身走到门边,口中埋怨道:“催什么,孤才走到廊下,连门都没迈进去,就催着走吗。”
轩辕骁说着,抬脚走进内寝,见慕紫翎欠起身,便温和地道:“皇后快躺着吧,别拘礼了。阿骐也在啊,孤病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上心,看来还是皇嫂的面子大啊。”
“当然了,这还用说。”轩辕骐见轩辕骁语气轻快,亦堆上笑容回道,但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异样,是因为皇兄看似不经意的眼神吗?但这念头只在心里过了一过,他旋即便问道:“皇兄,翎姐姐身体欠安,太医和女医除了说静养,就是开些滋补的药,连胃口都没调好。能不能请那个‘京城第一神医’进宫来看诊啊,可以的吧?”Χiυmъ.cοΜ
“嗯,孤下了朝就去问母后。”轩辕骁点头道。
“不用了吧,你做主就好了啊,最好是悄悄请进来。你若是对母后说,那些嫔妃不是都知道了?她们哪个是好对付的,等会一吵嚷,虽说不用怕,但翎姐姐多难办呢。”轩辕骐皱着眉,一脸不悦。
“行了行了,你这样子,哪里是孤的弟弟,分明是皇后的弟弟才对,孤都要吃味了。”轩辕骁耸耸肩,那目光打趣中又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慕紫翎的脸色微微一窘,纤纤玉指又去抓那雕花床栏,轩辕骁不由上前握住她的手:“皇后这习惯可不好,手不疼吗,处事也太过隐忍了。”
他语气温柔而关切,慕紫翎想到昨天在他怀中的情形,苍白的脸颊漫上一抹红晕,但忧色还未褪去,愈加惹人怜爱。轩辕骁觉得手背被盯了一下,也不忍心侧头去看小皇弟失落的神情,便拍了拍慕紫翎的肩:“该去上朝了,你安心歇息,神医的事我会遣人安排,这两天就让他进宫给你诊治。”
轩辕骁步下阶沿,下意识地停了一停,听到轩辕骐贴心的劝慰,方才的落寞竟一点都不见了:“翎姐姐,看来皇兄很在意你和小侄子呢,你就别再担心了,一定会没事的。”
轩辕骁下朝后,因为记挂着请神医的事,故只到宁和宫坐了坐,便回龙吟殿了。
“花雨,你之前说的那位‘京城第一神医’,医术很高明吗?”
“嗯。”花雨点点头:“他能治好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所以被大家称为‘神医’。”
“皇后身子不太好,阿骐想到你之前提过他,就想请他进宫给皇后看看。”
“这样最好了,宫中的太医和女医,医术未必能赶上他。”
“他?”轩辕骁怔了怔,发现花雨并不称其为大夫,而是一连说了两个“他”。
花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低下头,做着手中的绣活,轩辕骁悄悄打量她,指尖的银针一闪一闪,拈了几下,依然没刺进白绫中。
“那位神医,之前是不是很用心地给你诊病,你一定很感激他吧。”轩辕骁也不知自己是好奇还是试探,继续往下问。
“也没怎么看,都是我乳母去取药,喝了大半年吧,渐渐好转了。”花雨一副不想再往下说的神情。
“我等会就遣人去请他,你夜游症不是又有犯的迹象吗,正好再让他看看、”
“不用了!”谁知花雨竟一口回绝,紧张的心情已不再隐瞒,直接写在脸上。
“为何?”轩辕骁很是疑惑,就算自己觉得她提起那位神医时太过亲切,她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的拒绝啊,更何况按花雨的个性,她才不介意自己的想法。
“我并没有再犯病,见他做什么。”花雨又恢复了冷静:“嫁衣那件事,你也该猜到了,是我编的谎话。”
“我知道,但后来你在寝殿不是、”
“那不是夜游症。”花雨抬头直视着轩辕骁,一双眼眸宛若倒映在寒潭的星辰:“既然我们这么熟了,我就坦白告诉你,我神思混乱的时候,是心魔发作。而夜游症……发作起来,根本就不会有神思,但确是已经很久没犯过了,也许真的被他断绝了。”
“怎么,你害怕了?”花雨唇畔牵起苦涩的弧度。
“不。”轩辕骁摇摇头,他确实不害怕,反而很是心疼,不禁握住她的手臂:“你曾经,因为夜游症做过什么?”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花雨的目光越过轩辕骁,望着熏炉袅袅升起的薄烟,眼神顿时空惘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犯起病来,只找、罪魁祸首。”
轩辕骁想问是不是她的后母,但一想到她被心魔纠缠时,那痛苦凄怆的神情,便不忍再问,只轻拨开她额前的细发,好似在理她紊乱的愁绪。
“你找他给皇后诊病吧,但别提我的事。”花雨沉吟着,黛眉紧蹙,纠结了片刻,终还是黯然开口:“我……不想看见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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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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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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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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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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