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凌菡声音微弱,想伸手探楚瀛飞的胸口,但浑身似抽茧剥丝般绵软无力,纤细的手腕刚抬起便落了回去。
“我早好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居然会用内功?不怕元气被损耗吗?”楚瀛飞想到凌菡方才用内功为自己压下(胸)口的灼痛就觉得惊讶。两人小时候虽然一同在山门习武,但凌菡并不用像他们师兄弟一样苦练,只是学一些防身之术而已,用内功疗伤这种高手才会的招数她是怎么知晓并学会的?
“唔、看过一点书……”凌菡含糊地应着,黛眉紧蹙,似乎将前情思绪慢慢回拢,突然抓住楚瀛飞的手:“楚溟飞呢?”
楚瀛飞的脸色蓦地一沉:“在上官蓉的寝宫,估计这会正在逼问她吧。”
“糟了,他怎能这么冒险,上官蓉岂是好惹的。”凌菡眉心一跳,挣扎着欲走下坐榻,却根本摇晃着站不稳,楚瀛飞连忙扶住她,手却因为心底涌起的酸意和怒气加紧了力道,凌菡的皓腕被攥出两道红痕,她没有呼痛,甚至没感觉到痛,而是紧张地望向楚瀛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们两人不是早就等着这场大/战了吗?”楚瀛飞皱起眉毛,将凌菡按回坐榻上,双目直视着她的眼睛:“楚溟飞这次是下了狠手,倒霉的是上官蓉才对,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用情太深了吧。”
“你不知道、不知道……”凌菡低下头,喃喃地叹息,此时已是正午,煌煌的阳光透过窗格洒落下来,内室徜徉在一片淡金色的光晕中,凌菡绝尘的脸庞也被镀上一层霞光,然而,她的眼眸依然倒影着浓霜般的寂夜,唇畔的叹息,似鬼魂幽怨的吟哦。
“不知道什么?你们两个是知己,我是局外人,对吗?”楚瀛飞松开拥着凌菡的手,语气徒冷。
“这种知己,你还是别做的好。”凌菡回过神,冰凉的柔荑放在楚瀛飞的心口:“误会重重,也好过危险重重……你回麟阳宫吧,这段时日、就别再过来了。”
“既然危险,那就一起走吧。”楚瀛飞沉着脸,将凌菡往自己怀里一揽,欲将她打横抱起。
“不行。”凌菡摇头拒绝。
“这是楚溟飞的意思。”楚瀛飞拿出钥匙:“他特意让侍卫送来给我的。”
“小鹰子,我要留在这里。”凌菡郑重地看着楚瀛飞:“你照顾好自己,等事情过了,我回去找你。”
“什么事情。”楚瀛飞深呼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冷涩而僵硬:“孩子吗?”
“……”凌菡闻言,苍白如纸的脸色仿佛又添了一层霜雪,她静默了许久,扯出一个浅淡的苦笑:“这确实也算一件。”
“那就愿你们、好运吧。”楚瀛飞愤愤地挤出几个字:“处罚了上官蓉,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只是那孩子,希望你能好生照顾。”
“上官蓉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栽倒呢,那个孩子……我也不会插手的,因为我做不到。”凌菡用手蒙住眼睛,不知是躲避楚瀛飞的目光,还是遮挡耀眼的阳光:“别担心,上官蓉那么‘辛苦’地为自己和孩子铺路,才不会随意放弃呢,他们母子定会无恙的,其它、就不好说了……”
楚瀛飞在坐榻边伫立了一会,见凌菡依旧蒙着眼睛,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心里也是一阵烦乱与颓唐:“我走了。”
“嗯。”
楚瀛飞开门的时候,凌菡又添了一句:“记住,别吃上官蓉给的药。”
*
楚瀛飞原以为马上会听到上官蓉被处罚或软禁的消息,谁知那天的事居然船过水无痕,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上官蓉依然相安无事地当着她的太子妃,皇长孙也由宫娥内侍们好生照料,比初生时要健壮不少,东宫甚至传出阴霾散尽,一派祥和的佳话来。
“奇怪了,还真如凌菡所说,上官蓉不会轻易栽倒,那楚溟飞何苦布下这个局?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收场吗?”楚瀛飞实在疑惑不已,但凌菡有言在先,而且他自己也不想再去东宫探问,不论是上官蓉的撒娇啜泣,还是凌菡的淡然冷静,亦或是楚溟飞的从容和缓,他都不想面对。当然,他知道自己最不能面对的,是那个、阴谋算计或情不自禁,造就出来的孩子。凌菡会要他的,就像她当初决定要他们的孩子一样……
胸口又是一阵闷痛,不过自从上次被凌菡用内力调过之后,倒是不会有濒死的剧痛了,只是由绝望变成了漫长的折磨,就像他在麟阳宫的等待一样。
“等事情过了,我回去找你。”
回去?楚瀛飞不断沉吟着这两个字,你是把这里当做家吗?可你如今都要为别人生儿育女了,哪还有回家之说……
楚瀛飞执起桌前的铜爵,一饮而尽,但耳边的莺声燕语却和他沉闷的心境相反,依然聊得不亦乐乎。顾云曦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久到大家早已不再“探讨”皇子妃究竟得的什么病,而是热闹地议论着后宫诸事。
“贵姬姐姐,你今天去东宫看太子妃了?她和太子的情形怎么样,好转了么?”水瑶问道,关心的语气中自然夹杂着凑趣。
“看她的神气,应该是好些了,不过还是没看到太子啦。”姜梓月撇撇嘴:“听说太子现下都在别院呆着,倒是把正殿空出来给凌菡住。”
“啊?这算是怎么回事?”伊雪魅诧异道:“那凌菡如今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听见赐名号啊,还是侍妾?”
“没有,连侍妾也不算,就是侍婢而已。”姜梓月耸耸肩:“所以说太子的心思难琢磨啊,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上。”
“那凌菡的如意算盘怕是打翻了。”伊雪魅幸灾乐祸地笑道,姜梓月和水瑶也是浅笑盈盈。
楚瀛飞听了自然不受用,心里也不由揣摩起来,别院和正殿隔得多远啊,比跟上官蓉的寝宫还远,难道楚溟飞和凌菡闹翻了?是因为孩子的事吗?
“殿下、”姜梓月娇声唤道,自从小皇孙夭折事件之后,楚瀛飞大多都在书斋过夜,很少去姬妾的住处。当然,这其中大段时间是因为他和凌菡的相恋,不过几个姬妾并不清楚此事,倒一直以为他因为之前的事留下阴影。如今东宫诞下皇长孙,多年未出的皇后也有了喜,他们麟阳宫却尚无男嗣,几个姬妾都着急起来,开始旁敲侧击地劝说楚瀛飞。
“嗯,何事?”
“皇长孙的满月宴没有操办,所以皇上说百日宴要热闹一番,妾身和几个妹妹在商量送贺礼的事。只是、姐姐那边还没有示下,我们去拜见,她也不肯见我们、”姜梓月犯愁地说,一双美目却是笑吟吟的。
“那就由你安排吧,云曦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也不用诸事都去过问。”楚瀛飞继续饮酒,心下不禁黯然,顾云曦还把自己关在暗房里,做无用的诅咒么?
“对了,殿下,方才龙吟宫传来消息,说太医院给皇后诊脉,断出是个皇子。我们是不是也该备些、”
“皇后那边你们就别费心了,父皇要严查的,还是等皇子出生再说吧。”楚瀛飞打断姜梓月的话,不知为何心底却掠过一丝阴影,似有不祥的预兆一般。太医院真是多事,这么早就传话出来做什么,上官蓉定也知道消息了吧,别又出什么事才好。
*
“三皇子,东宫来了个宫女,说请您务必去一趟。”阮公公禀告道。
“谁遣来的?太子妃吗?”楚瀛飞皱眉道,自从上次回来,他就再没去过东宫,上官蓉定要怪自己这么久都不去看她们母子了吧。
“不是,是凌侍婢。”阮公公压低声音:“说请您到别院附近,挂了玉片风铃的小苑,她在那里等着,让您绕路过去,别让太子妃还有太子知道。”
“出什么事了吗,那宫女还有没有带别的话?”楚瀛飞的心咯噔一下,东宫现下是什么情形,凌菡和楚溟飞也闹翻了?
“没有,就是让您务必去一趟。”阮公公显然也很是好奇。
楚瀛飞听了哪里还坐的住,即刻就一撩袍角,疾步去了。因为怕引起注意,自然不坐车辇,而是独自绕过一片桃花林,预备翻墙进去。
桃花林春天盛开,此时已是深秋,林中一片萧瑟景象,似幽寂的冷宫。楚瀛飞一个旋身,便翻过高墙,落在别院的草丛上。
“嗯?”楚瀛飞还不及拍掉身上的落叶,就惊诧地看见墙角的人影,原来凌菡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凌菡靠着灰暗的墙,身形比一个月前又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憔悴,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双手互抱着,微微颤抖。
“怎么了?”楚瀛飞吓了一跳,慌忙跑到她跟前,双手按着她的削肩:“出什么事了?别怕,有我呢……这里不好,我们回去就是了。”琇書網
“小鹰子,你、救救楚溟飞吧。”凌菡怆然开口,星眸闪着破碎的莹光,楚瀛飞心猛地一揪,黯然缩回双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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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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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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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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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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