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世没有说话,只默默跟在我身后,园内很静,除了清脆的鸟语虫鸣,就剩下微风的呻吟。我立在池边,低头望着被晚风吹皱的绿水,层层涟漪荡漾,不知为何,我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但庆安世的脸孔却十分明晰,纠结的眉宇、关切的眼神、想开解我,又不知该如何劝慰的踌躇。
“你怎么会来这?”我不想在愁丝中缠绕,用轻浅的语气调整心绪。
“今日狩猎,我不喜欢,就偷闲出来了。”他顿了顿,似乎还是想一吐为快:“扶荔宫依照南方景致而建,我便想来看看,感受一下你曾经生活的气息,明明知晓不甚相干,却还是妄想着离你近一点。”
“这世间很难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可我就是对你执着于此。你说我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可你不知道相思有多长,一夜之间就会有各种思量和猜想。若是安排,那也是命的安排,心的安排。宜儿,我知道你在梦中寻自己,而我在梦中寻你……”
“可惜你忘了,梦都有醒的时候。”我心头一恸,泪珠如流星般滑过脸颊:“就像我从没想过自己这么早就舞不动了,连自己都变得这样快,何况别人呢。你说人生是不是就像一场观望,看着自己眷恋的东西,似长了翅膀的燕子般振翅而飞,一次又一次,黯然过一世。”
他俯身为我撇去裙摆上的琉璃碎屑:“你眷恋的变作燕子怅然离去,眷恋你的化作影子相伴朝夕。有人长出翅膀飞翔,有人折断羽翼流浪,可只要自己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娘娘,陛下在正殿等你。”小萼匆匆跑了过来。
“相随的女子是哪位嫔姬?”我黛眉微拢,着实不想凑趣。
“没有女子跟随啊,就陛下一个人。”小萼不解道。
“哦、我就过去。”
“小萼姑娘,娘娘的脚受了点伤,回宫后记得给她抹些治淤止疼的药。”庆安世嘱咐完小萼,便跟我点了个头,从廊后的小门退下了。
“娘娘,陛下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和昭仪有什么不快?据说早上狩猎的时候兴致就不高,你还是小心应对为好。”小萼颇为担忧,她知道我是不擅长讨好刘骜的,而今又多出个庆安世让他不快,处境自然堪忧。
我摆了摆手,独自进了正殿,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刘骜也早早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在案几前饮酒。他不用酒杯,直接执了一盏银壶,饮得很酣畅,但眼眸却溢满惆怅。
我的心也跟着一沉,不唤他也不劝他,反而走到他跟前,就着他手中的酒壶,仰脖饮了几口。却没想到这酒竟如此烈,喉头胸口都仿佛燃火一般,我伏在案几上咳嗽起来。
刘骜轻抚我的后背,良久,倏然长叹:“飞燕,我们怎会过成这个样子……”
我侧过头,他沧海般深邃的双眸再次将我湮没,初见那日的景象在眼前重现,温柔的目光、温暖的怀抱、温情的安慰:“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可你的家是金碧辉煌却怨念深重的皇宫,我们在此相聚又在此迷失,光阴如水,水滴石穿,消磨了初见时的欢喜、打碎了梦想的结局。
“主上,你失望么?”我牵起他的手,将脸颊枕上他的手背,已不再是熟悉的温暖,而是如烈酒般温热的灼痛。
“不是失望,是遗憾。”刘骜低头轻吻我的脸颊,我脸上的泪痕早已拭去,他却像嗅到哀愁的气息般温柔地吻着:“飞燕,从初见起,我就把你写进了我的生命里。我是想好好待你的,一直都想……”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眼中竟有泪光闪现,我忙忙掩住他的口,炙热的气息和浓烈的酒气从掌心漫延至全身,憧憧过往似纷飞的花瓣,迷了眼,醺了心,我依在他怀里,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我终于清楚地记住了这个梦,那是一个薄暮的清晨,霞光为天际渡上一道轻柔的粉色,像所有美好事物的伊始。一泓滟滟江水横在我面前,袅袅烟雾宛若皮影戏的幕布,帧帧画面从眼前淌过,爹爹慈爱地守在床边讲故事,看着我们姐妹恬然入梦;母亲泪眼朦胧地挤出凄婉的笑容,将我和合德拥进怀中;合德娇俏地眨着眼睛,牵着我起舞在缤纷绚烂的花丛;刘骜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细发,温柔的眼眸倒映着幻梦般的星空……
一切可恋的美好都在烟雾缥缈中重现,我痴痴地看着,徜徉在醉人的迷梦里。蓦地风起,大片江潮席卷着阴影,斑斓画卷被掀得支离破碎,爹爹、母亲、合德、刘骜的身影全都褪了色,隐进了茫茫白雾中。
“别丢下我,带我走……”我急急伸手,抓住的却只有虚空。
“眷恋你的,会化作影子相伴朝夕。”清越的声音响起,我低下头,才知道自己为何能在汹涌的江水中伫立,只因我踩着一片银亮的羽翼。
叩叩叩——
“何事?”刘骜低声问。
“陛下,昭仪那边又遣人过来了。”
“问了些什么?”
“好在皇后在此,她们不好深查,但也多少有些起疑,而且昭仪素来心细,许美人之事只怕瞒不了多久。”
“知道了。”刘骜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我哀梦初醒,实在没心思多想,依然闭着眼睛半寐。刘骜伸手拭去我额上的细汗,又为我掖了掖被角,温柔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离去。
我的思绪仍旧停留在苍茫的白雾中,总觉得这个梦有些许意味。刘骜深夜赶去少嫔馆解释,自是心中情爱所系,他和合德一个全心宠溺一个倾心深爱,定不会有大的分歧,谁知几个月后竟突然出了一桩祸事。
“皇后娘娘,快去我们少嫔馆看看吧,昭仪她、她闹着要陛下废了她呢!”合德的贴身侍女小采惊慌失措地跑来椒房宫,连礼也顾不上行,就急忙请我过去。ωωω.χΙυΜЬ.Cǒm
“什么!怎么回事?”我见她慌张的样子料着也说不清楚,便让人速备车辇赶往少嫔馆。
才进宫门,另一个心腹侍女小栗也焦急地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娘娘,快劝劝昭仪和陛下吧,两人都在绝食,这可怎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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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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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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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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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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