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知晓。”庆安世见我有些迟疑,遂淡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就像你纵容赵合德,而我纵容你。”
“你纵容我?”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唇角笑容愈深:“对啊,你还没察觉么?”
“你用什么来纵容?”
“时光。”他靠着碧蓝的璧柱,一片湖光水影从身后漾开,花薰草暖、春风十里都不足以形容的温柔:“漫长的时光。”
我一怔,轻靠在栏杆上,引得玉片金铃一阵声响,合德、刘骜,现下是第三个跟我说永远的人。而这一次,又会多长久呢?
*
时光嘶嘶地淌了三年,庆安世依旧清俊温文地坐在我面前,十指拨动着我赠给他的“白鹤”,琴音泠泠,情思悠悠。
我倚窗看着园中的繁花,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年的春天来得尤为晚,直到暮春时候,牡丹才缓缓绽放,且以淡粉色居多,好似少女苍白的脸颊,刻意被胭脂染上一抹嫣红,让人担忧的美丽。
“花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倘若不能,又何必看呢。”庆安世说着,调转琴音,换了个轻快些的曲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花?”
“说心有灵犀的话你肯定不信,其实,是可以透过这黑布感觉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像梦魇,但我很知足。”
“把布条解开吧,我想看看你的眼睛。”在深宫呆久了,目光所及之物都徒添一抹黯然,不知他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是否还如初见时候。
他解下黑布,眼睛因为半晌没见光显得有些朦胧,但依然温柔如水,若说三年前似清泉般澄澈,而今则如湖泊般清幽。
“你还没变,真好。”我浅笑着,在自己的琴桌前坐下。“凤凰”躺在上面已经蒙尘,这架琴我总是亲自擦拭,起初每天都甚为爱惜,后来心情落寞,便疏于抚琴,只在刘骜来的当天或第二天方才弹上几曲。看现今这情形,他已许久没来椒房殿了,上个月来过吗?竟有点记不清了……
“一直没问你,送我的这架琴为何叫‘白鹤’?”庆安世见我恍神,开口转移我的思绪,
“哦、是觉得你像云中白鹤一般仙逸出尘。”眼前浮现起那夜在合宫舟上的情景,他穿着喜袍将我救出寒潭,我看到的就是一道轻柔温暖的白光。
“我会带着它,直到驾鹤西去。”他轻抚着琴头,上面的两只白鹤,一只已经飞出湖面,另一只也振翅欲飞:“不对,这才是我的鹤,还是驾琴而去才超脱。”
“你在乱说些什么!”心底又掠过一道阴影,我蹙起眉头,斥责道。
“对不起,我一时、”庆安世正欲解释,却有一阵暖风从菱纱窗外吹进,还带来了轻轻的啜泣声。那哭声压得极低,只因我和庆安世皆擅于听琴音竹乐,所以才略微听清。
我起身朝窗边走去,侧头望向廊后,果然看见一个女子躲在廊柱后边,垂头拭泪,许是哭得急了,连身形都在微微颤抖。
“大概是被其它宫女欺负了吧。”
“嗯。”我点点头,没想那女子听到说话声后,竟打了个激灵,用手绢捂着脸,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可我认得她的身影,是曹宫。她素来端雅知礼,怎么会忘形哭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庆安世走后,我便让小萼叫曹宫来见我。她似乎早有准备,已经重施了妆容,除了眼睛仍有点红之外,并看不出才哭过的痕迹。
“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遣退了殿中的宫娥,试探着问,但看她一脸戒备的模样,也知道她定不会轻易相告。
“谢娘娘关心,妾身只是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此外并无它事。”
她这么一说,我也发觉她神情确实有些憔悴,精致的妆容也难掩疲倦之色:“那传太医来看看吧。”
“不、不用了!”谁知她竟神色慌张地一口回绝,那样子,仿佛在竭力掩饰什么。
“为何这般惧怕?若有需要帮忙就只管开口。”我也不想勉强:“既是不用,那你下去歇息吧。”
“是。”她行礼告退,还未及迈出门槛,门边却突然蹿出一只白猫,她吓了一跳,“呀”的一声退了好几步,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我这才看出端倪,但因为太过突然,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夕阳的余晖从雕花檀木门外斜斜地射进来,金色的暖光在殿内弥漫,却没有温度,我的心也渐渐地往下沉。
曹宫见我已经识破,遂关了宫门,低头跪下:“娘娘恕罪,只是请看在陛下至今还未有子嗣的份上,暂且饶过我吧。”
“孩子多大了?”
“四个多月了。”
“你和主上、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秋天。”
已经大半年了么,我竟一点都未察觉。我缓缓起身,推开门朝院中走去,只觉花香浓郁,被熏得有些透不过气。
“娘娘、”
“你先回房歇息吧,等主上来了再商议。”我抬头望天,日色沉得很快,最后一片晚霞也隐进了云丛中:“对了,主上知道了吗?”
“知道……”曹宫的脸上闪现一抹阴影,翕了翕唇,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我绕过花园,在长廊深处寻了个僻静角落,倚栏而坐,想借着晚风吹散心事。心底那起伏的情绪,也不知是气愤、埋怨亦或嫉妒,是怪曹宫、刘骜,还是自己?从前也设想过刘骜另有新欢的时候,只是没想到此刻当真来临时,竟是这般的难堪与失落。
让我诧异的是,十天之后,刘骜仍未现身。这一次,真的太久了。总不会是在躲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浮现起曹宫脸上那抹不安的阴影,难道、是在躲她?
*
“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庆安世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我。
“如果……你喜欢的女子不能有孩子,你便和另一个女子有了孩子。这种状况下,你会怎么样呢?”
庆安世剑眉微皱:“这叫什么状况,既有喜欢的女子,为何还要跟别的女子有孩子。”
“喜欢的女子不是不能有么。”
“那说明天意如此,一双人的生活也很惬意啊,何必执着。”
“可他是帝王,应该为天下考虑、”m.χIùmЬ.CǒM
“这世间上至九五之尊,下到黎民百姓,谁不渴望一份真情。和所爱之人相遇已是万幸,为何还让真爱掺进杂尘。”
见他回答得如此超然,我脸上不由泛起愠色,却也知道这气生得莫名其妙:“算了,你还年轻,不知晓世事纷扰。”
“你又比我大了多少,就说这些话。”庆安世哑然失笑,语气却满含叹息:“宜儿,这件事你再上心也没有用,它是陛下和那个女子的事。当然,赵合德也会干涉,但是于你,却没有多少干系了。”
“你是说,主上对我……”我不再说下去,心中渐渐明了,他说的没错,刘骜对我倘若还有顾忌,定不会选我身边的人,给我这场出其不意。之前的史彤是奉太后之命来吸引他,而这次的曹宫却是缄默斯文的女子,断不会主动投怀送抱。
“娘娘,陛下来了,快准备接驾。”小萼气咻咻地跑了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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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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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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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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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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