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眸半闭,看着这熟悉却疏离的尘世,若一切都在此刻凝滞,我们的情缘是不是就不会被悲伤和寂寞侵蚀?泠泠琴音似清泉般浸润我迷惘的心,我侧头望向那个少年,他脸上的笑容散去,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温悯,似乎被我的忧伤所感染,故流露出不明所以的怅然。
“飞燕。”刘骜疾步过来,揽住我的肩:“我真以为你要飞走了……”
“乘云而去么?那岂不是仙女了。”我浅笑着,低头看碧水粼粼的幽沉世界,不论什么消失离去,也不过漾起层层涟漪而已。
“娘娘的裙子好美啊,像画中仙子。”宫娥蹲下身为我整理裙摆,却轻声赞叹起来。
众人闻言,全都看了过来,原来裙摆方才被冯侍郎拽出了层层褶皱,好似一朵堪堪绽放的芙蕖。借着蒙蒙水雾,我仿佛有点像立在云朵之上。
刘骜笑道:“有意思,我看这裙子该叫留仙裙。”
众人纷纷赞叹,我却如芒在背,合德还在看着我们么?
“主上,我们进去吧,我有点头晕。”
*
这一晕便晕了几个月,从晚夏到初冬,一日冷似一日,我素来畏寒,如今更有理由不出宫门了。
“娘娘,方才有个宦官过来探看,说庆公子问您近日可觉好些,若还是欠安,他知道一剂良方,定可治好您的晕眩之症。”
“庆公子?”我一愣,是那天抚琴的少年吧,刘骜说他出身名门,年幼时已聪慧过人,尤其擅长音律和琴艺,但没听说他还知晓医理啊?
“娘娘,您这阵子玉体欠安,连太医开的药都不见效,既然有良方,试试也无妨呀。”
“是呢,奴婢听说那位庆安世公子是权贵子弟中的翘楚,博学多才,定是在奇书上看到了什么好方子。”
小蕊和小萼劝说道,她们担心我一直萎靡不振失去圣宠,其实我哪有什么病,只是心绪不佳罢了,但当然不能明说,遂点了点头,左右不过是多一副药,反正这些日子我也没少往池塘里倒药汁。
谁知我应允不过半个时辰,庆安世就前来拜见了。他一袭竹青色丝袍,清癯的身影宛若一枝静默的修竹,他抱着琴向我行礼,举手投足,都好似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卷,浑然天成的温雅风流。
“不用拘礼。”我淡笑着点头,这个少年眉宇间蕴着一脉春水般的轻灵之气,不见丝毫王公贵胄的骄奢侈靡,让人十分舒服,更兼他脸上还稚气未脱,我完全忘了皇后的身份,只把自己当姐姐了。
“早就想来拜访娘娘,只可惜宫中诸事繁琐,不好疏通,才挨延了这些时日。”
他话一出口,我不禁觉得有些异样,听他这意思,难道为了见我,还和宦官内侍周旋过吗?是了,没有宣召,他是不能自由出入皇宫的,可为何要疏通宦官来见我?
庆安世见我神色迟疑,便一正颜色道:“娘娘还头晕么?事不宜迟,我这就用良方为你医治。”
小萼走上前准备接药方,谁知他却摆摆手,拍了拍怀里的琴:“这便是良方,当然还要我亲手弹奏才能见效。”
“公子可真是、”小萼皱起眉头,小蕊也满脸不乐意,认为他这玩笑开得太大,不过我倒不甚介意,反而担心他下不来台。
侧头间,窗外已飘起霏霏细雪,我不想再任由心境清冷寂寥下去,便浅笑道:“庆公子的琴艺确实精湛,我十分欣赏,你弹几首悠远静泊的曲子给我听吧。”
“这良方我早已配好,可不能由娘娘来点。”他说完竟抱着琴走到门口:“娘娘先随我觅一处幽冶雅致的亭台。”
我讶然,但也知道这些文人雅士会有许多讲究,不禁有些好奇,自己又正是百无聊赖、心懒意怯的时候,找些打发时光的乐趣也未尝不可,便让小萼取来披风和折骨伞,朝外廊走去。
“我要抱琴,就不撑伞了,娘娘自己撑好,当心着凉。”庆安世往前走着,仿佛带路的是他。
“娘娘,你觉得谁的琴声最妙?在你听过的人里边。”
“赵昭仪吧。”我轻声道,已经许久没听过合德抚琴了,刘骜的琴艺也高超,但我下意识地不提起。
“我的琴艺可比她高。”他说这话时,简直像个负气的孩童。
我不由笑了:“你从未听过她抚琴,怎知自己定超过她。”
“虽未听过,但知晓她的人品,想来琴艺也只是技巧而已,断然无法人琴合一,心意交融。”
我蹙起黛眉,他恬淡清和的气质若轻风拂柳,但方才的语气却流露出纨绔子弟的自恃骄狂,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甚至含着不屑。
“庆公子,赵昭仪是我的妹妹。”
“那又如何?”他无辜地看着我:“只因是自己的妹妹,就该无条件的迁就和忍让吗?”
我一怔,不悦的心绪开始漫延:“你到底、来做什么?”
“娘娘无需戒备,我只是比旁人多了些关心和勇气而已。对于看不惯的事,我即便不说出口,亦会用琴声来吐露。”他目光又倘佯起温泉般的暖意,唇角依然笑若和风:“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他扯住我的衣袖,带着我朝西北角的小庭院跑去,好像对椒房殿的布局十分了解。冷风徐徐,雪絮如梨花瓣般轻舞飞扬,落在发间身上,竟飘着丝丝缕缕的幽香。
回过神后,我才意识到此举不妥,忙将袖口从他手中抽回。他似乎早知道我不会生气:“娘娘别见怪,见你这般袒护妹妹,我也好想认个姐姐啊。”
“你若认我做姐姐,那合德也、”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同她扯上关系。”他耸耸鼻子:“你不喜欢听她的不好,我不说便是,以后我们一起的时候,都不要提她。”
“你真以为我不会生气吗?为何要来说这些让我难过的话。”我转身欲走,他却握住我执伞的手:“你本来就难过啊……以毒攻毒。”
“……”
“对不起。”他温柔满溢的声音让我想哭,就像闲适的风、微暖的水、夜空中清朗的星,再伤心失落的人也不愿拒绝他的好意。
这个小庭院我平日很少来,宫人想必也鲜有打扫,院中草地枯黄、树木凋零,只有几株纤瘦的梅树,漫不经心地开着疏疏落落的花。但墙的那一边是繁丽奢华的少嫔馆,仔细聆听,还能听到隐隐的笙乐之音。
这繁华与落寞的交隔之处,他带我来做什么?
他却寻到一个避风的角落,将外裳铺到地上让我坐下,他自己则盘坐在一旁,琴放在腿上。
“今日冯侍郎奉召到少嫔馆吹笙,赵昭仪肯定会一展琴技,我等会把她的琴音压制住,不就能证明我的琴艺在她之上了。”
“可这是为何,你又不是对天下第一有执念的人。”
“当然有缘故。”他笑着,修长的手指拂去琴上的雪屑。
“既然召冯侍郎前去吹笙,那定然也召你去抚琴才是,你怎么没去?”www.xiumb.com
“给娘娘抚琴之后,就再不想给别人弹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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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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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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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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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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