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妃入宫墙>霓裳皱,别殿遥闻箫鼓奏
  “你们上哪去?”沉烟喊住两个喁喁私语的宫娥,两人慌忙回身,但手中皆端着红漆捧盒,无法拭去泪痕,只得将头垂得很低。

  “奴婢们去梅林给国主、国后送酒肴。”宫娥声音哽咽:“方才得知家父战(亡)的消息,一时难以消解,还望姐姐别、”

  “我去送吧。”沉烟轻轻摇头,示意无妨,上前接过其中一个捧盒:“另一盒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祭祀去。”

  语罢,也不等她们推辞或道谢,径自朝梅林去了。其实沉烟并无女官之职,但宫娥内侍们都莫名对她有几分敬畏,因为她像一个人。

  虽是初冬,梅花却不知国(运)衰败,早早地开了,从远处望去,花园仿佛笼着一层胭脂色的薄雾,美丽却不祥。

  国主对续娶的国后甚为宠爱,知她好奢华,便用金线红丝罗装饰墙壁、绿宝石镶嵌窗格、红罗朱纱糊窗,园中则广植梅花,又在花间设数处彩画小木亭,仅容二人座,两人时常赏花对饮。每逢花开时节,更是在梁栋、窗栏、台阶上插满繁花,号为“锦洞天”。

  当然,此刻的“锦洞天”早已今非昔比,那彩画小木亭也不再光鲜,两人相拥而坐,由纵(情)享乐变成了苦中作乐。

  “唉,也不知还能挨延多久。”

  “陛下,金陵是块宝地,断不会失守的。”

  沉烟的唇畔泛起一丝讥笑,足尖在木亭的栏杆边踢了踢,李煜听到声响,忙开了雕花小窗,见是宫娥,才放下戒心,但目光却停在沉烟已经收回裙底的纤足上。她并未像窅娘那样用丝帛裹足,但那双小脚却轻盈柔软,仿佛踩在云中一般。

  “本宫并未使唤你,你又来做什么?”周嘉敏蹙起柳眉,一脸不悦。

  沉烟不答话,打开捧盒,将银酒壶和几碟糕点摆到桌上,就准备退下。

  “我要的碧玉鸳鸯糕呢,怎么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娘娘的兴致还这么好。”沉烟嘴角漾起轻薄的笑,周嘉敏正欲发怒,李煜却摆了摆手:“行了,你去吧。”

  “陛下,这宫女简直一点礼数都没有,为何不让我责罚?”周嘉敏撅起嘴,眸光生怨:“她不过长得和姐姐有几分相像,你就这般、迁就!”

  她自己也觉得这形容不太妥当,愤愤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长的像也罢了,偏偏那清冷的眼神,总让我想起那个晚上……”李煜揉了揉眉心,将周嘉敏揽入怀中,却不用酒盏,直接执起酒壶倾倒,微醺的眼眸中,浓愁与恐惧交织,只觉小窗外的簇簇花影皆透着无尽阴郁。

  *

  不久,金陵城破,南唐国(亡),李煜及周嘉敏、后宫群臣等数十人被(俘)送往汴京。让他意外的是,沉烟也在其中。她只是个宫女,大可不必随行,但她却一袭素衣,淡淡地跟在嫔妃之后。

  清晨的雪光透过船窗照了进来,落魄的众人皆抬手遮挡,唯她不惧这冷冽的白光,反而推开船尾的纸窗,望向粼粼江面。

  李煜吩咐窅娘照看掩面而泣的周嘉敏,皱眉走到沉烟身边。

  “你为何要来?”

  “因为你来了。”

  沉烟轻浅的语气有着一往情深的温柔,可她说话时却没有回头,依旧怔怔地凝视着窗外。点点雪絮宛若凋谢的玉簪花瓣,在江面上轻轻摇漾,沉烟的侧颜被照得如美玉般剔透。恍神间,李煜已忘了身在何处,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浪漫时光,一声“娥皇”差点脱口而出。

  周娥皇,他的第一任国后、周嘉敏的亲姐姐,那个至死都不肯再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女子。沉烟长得像她,不仅貌似,而且神似。

  归(降)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宋太祖逝后,其弟赵匡义继位,李煜的待遇愈加降低,而且还时常遭到刁难。

  这日宫宴,赵匡义宴请群臣,席上自是华灯璀璨、笙乐悠扬、曼舞翩跹。李煜满腔悲风伤月的愁思无处可解,只得一杯杯灌酒,众人行起酒令他也未在意,直至喧哗声渐停,周嘉敏碰他的胳膊,才知是她输了。

  “早闻郑国夫人才貌双佳,让我等开开眼界为好。”几个大臣跟着起哄。

  周嘉敏走到琴座边坐下,指尖方碰到琴弦,赵匡义却执着金杯开口:“朕听闻夫人善工琵琶,曾修定《霓裳羽衣曲》,何不用琵琶给大家弹一曲。来人,取琅玕琵琶来。”

  “回禀皇上,那不是妾身。”周嘉敏心生恼怒,却不敢表露,娇声辩解道。

  “哦、那说的是谁?”

  “是妾身的姐姐。”

  “这样啊……”赵匡义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眼神瞟过周嘉敏和李煜,甚是轻蔑。

  琅玕琵琶已经被宫人取来,那琵琶以上等紫檀为背料,山口、六相、凤凰台皆是象贝和玉石所制,琴头嵌着一朵芙蓉冰玉雕凿的千瓣莲,在华灯的光彩下极尽幽柔婉妙,喜奏琵琶者绝对忍不住要弹上一曲。

  “皇上,婢子服侍前(国)后时,她曾教婢子弹过《霓裳羽衣曲》,倘若皇上不介意、”

  “好的很,你弹吧。”

  周嘉敏闻言脸都绿了,李煜则是一脸困惑,周娥皇去世前,他从未见过沉烟。沉烟并不理会两人的目光,垂眸上前,将琅玕琵琶抱在怀中,娴雅入座。

  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清冽幽婉的琴音,好似凝结在湖面的薄冰被玉石击碎,又于破冰之时,幻化出一个着霓裳羽衣的绝世佳人,神情流盼、秀眸滢滢,众人也不知是妙音幻化为仙子,还是仙子被妙音所感化,只觉琴音越发悱恻缠绵,仙舞也越发摇曳生姿——

  凝魂(荡)魄间,众人已分不清是耳畔的幻乐,还是眼前的幻影,唯感心弦被一股力量所系,在云雾中缥缈游荡,却又从缱绻的仙乐归于真切的悲伤,当真是余音绕梁、凄绵不觉。

  “这琵琶赐给你了。”赵匡义沉吟着开口,沉烟也不言谢,只将琴弦一勾,天边似有银光闪过,顷刻化作一帘烟雨。

  李煜只觉寒意侵身,连烈酒也不能驱散,他下意识地朝沉烟看去,愕然发现她按在琴弦上的指尖,竟滴下绵绵的水珠。www.xiumb.com

  *

  沉烟在宫宴上被帝王赏赐,也算是殊荣一件,但她回府后却将那把琅玕琵琶掷在一边,大半年都不曾理会。倒是李煜和周嘉敏,继续夜夜笙歌,借酒消愁,在笙乐酒香中寻梦那旧时光。

  “为何不再弹了?”李煜抬头问道,他想看看她的柔荑是否如冰雪般寒凉,怎会在琴弦上融成点点春水,可那清冷的目光却让他不敢伸出手去。

  “那首曲子,已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周嘉敏嗤之以鼻,继续弹着她新获的宝琴,娇喉婉转地唱着昔日的绮词丽曲,只可惜人未变、曲未改,但逝去的光阴却再不会回返。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刬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君恣意怜。”

  沉烟清冷的眼眸蓦地一暗,似被阴云遮住的星辰般黯然无光,这是她最厌恶的一首曲子。

  当年周娥皇身体抱恙,妹妹周嘉敏进宫探看,谁知竟不照顾病重的姐姐,反而跟姐夫有了私(情),两人瞒着姐姐/发妻悄悄相见,李煜更是做了这首《菩萨蛮》来描述(幽)会时的情景。

  沉烟听得实在烦厌,上前按住琴弦,周嘉敏正要斥责,却无意间碰到她的手,不禁一声惊叫,那双柔荑竟比严冬霜雪还要寒凉,指尖更渗着水珠,仿佛要融化一般:“你究竟、是人是鬼……”

  周嘉敏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她不敢回忆那段前尘往事。姐姐得知自己被背(叛)之后,便用最后的力气转身,面壁而卧,至死都不愿回头看他们一眼。

  周嘉敏慌忙拉住李煜,想让他一起退席,却有家仆来报,说从前几位旧臣相邀来给李煜贺寿。

  “快请。”李煜命家仆将宴席移至后花园,众人一起饮酒赏花,看牵牛织女星相会。又命窅娘、秋娘等旧宫歌舞(姬)咏唱怀思之曲,跳昔日的莲花舞。

  “大人,现下我们身在汴京,作从前的歌舞只怕不妥。”一个臣子劝说道。

  “呵,这些年来,我做的不妥之事也太多了。”李煜摇头苦笑,抬头望向幽蓝的夜空。

  他突然忆起二十年前的金陵,七夕之夜,风清月朗、星光皎洁,身边的女子碧秀温柔、娴雅端静:“‘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陛下的生辰真浪漫。”

  如今,她又亭亭立在他身前,只是那熟悉的温柔早已消散,徒剩清冷与漠然。

  “你究竟是、”

  沉烟走到李煜身边,她的双足和素手已经开始消融,李煜被冻得微微颤抖,却仍怔怔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周娥皇离世时,将佩戴的玉蝉含在口中,可惜心底爱恨交织、情意缱绻,我便是那缕残念幻化的形。”

  “跟随你,是因她爱你;漠视你,是因她恨你。可是即便爱恨不明、情怨难了,也未肯伤你分毫。现今我气数已尽,此时、真是永别了。”

  李煜奋力拽住那抹残魂,却如扑向烟雾般虚无,最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不知是饮了毒酒还是情伤发作,他只觉一阵晕眩,过往种种,似流星般在眼前穿梭。

  初见那日,她弹奏琵琶为父皇贺寿,绝美的琴音更兼绝色的姿容,清清浅浅的笑靥,不胜凉风的温柔,只一瞬,便入了他的心。宴后,他赶忙写了信笺,又附上自己佩戴的玉蝉相送,她踌躇不接,双颊却早已红透。

  成亲之夜,红烛摇曳、嫁衣如霞,一点一点挑起的喜纱下,是新嫁娘漾着涟漪的绯色樱口,胭脂醺染的脸颊比桃花更娇,蝶翼般深长的眼睫下,一双星眸比之前略加大胆,正小心翼翼地偷觑着他,含羞带怯。

  他执着她的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她慌忙捂住他的口:“殿下何须生死之言,我知道,我们定会永不相负。”

  可他终还是负了她,如今南北对望,千里相隔,纵是魂魄也无缘再相见了……

  南唐后主李煜,生于七夕,也死于七夕。他一生悱恻多情,给后世留下许多绮丽哀婉的词曲,可惜自己的满腔情愁在临终前亦未能开解,不知会不会也有一缕残魄漂泊,慰藉思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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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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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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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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