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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云鹤绕过梅林,从偏门进了凤栖宫的后园,借着远处的宫灯,依稀能看清流霜亭内的倩影。
冷风袭来,吹起落红点点,亭角悬着的风铃发出幽柔的轻响,皇后缓缓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娘娘。”
“你今夜来的可不算早。”皇后的声音依旧潺湲如溪流,听不出心绪。
“皇上和新晋的丽妃多喝了几杯,就寝晚了。”
皇后悠悠起身,抬手去碰风铃的玉片,那上面系着一条已经褪色的粉丝带,字迹更是早已模糊不清:“丽妃?那她一定生得很美吧。”
“是。”
“比之前受宠的淑妃、香妃还美吗?”
“是。”云鹤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不过没有娘娘美。”
“你什么意思?”皇后转过头,娉婷美目氤氲着雾气,淡漠的哀伤与忧愁。
“娘娘贵为六宫之主,貌美如仙,又正值韶华,岂有将圣宠拱手让人之理?”云鹤慨叹地摇头,这些年来,她总是向他询问皇上的消息,却从未有所行动,一直在凤栖宫深居简出,用倾城绝色的容颜,静守着花开花谢。
“你若是再说这话,以后就不用来了。”她声音徒冷,白玉般的脸颊和水色丝裙被月光染上了一缕蓝边,似梦中离别的幽魂。
“娘娘入宫七年,云鹤已当了你六年的心腹,我不信你会这般绝情。”云鹤似乎很自信,但终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不是绝情,是无情。”她转身离去,徒留一抹孤凄的背影。云鹤走进亭中,将她方才喝过的那盏残茶一饮而尽。
*
阳春三月,春光将后园的芳草野花醺得愈加明艳,皇后的目光随着蝴蝶在绚烂的花丛中翩跹,柔荑却依然慢条斯理地弹奏着《潇潇暮雪》。
云鹤在一旁听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娘娘,你有喜了。”
她一怔,脸色倏然苍白,指尖生生拨断了琴弦,却仍未停手,反而加快了速度,凄怆杂乱的心绪与琴音:“我六年前小产之后,身子受损,再不会有孩子了,你又不是不知晓。”
“因为丽妃有喜了。”
……
琴音乍停,她哀然的目光似迟暮的蝴蝶:“皇上当真决定这么做?”
“嗯。”
“没有回旋的余地?”
“千钧之担,不可动摇。”云鹤叹了口气,抬头望天,浮云悠悠,宛若心底重重叠叠的忧愁。
几日后,皇后有喜的消息传便朝野,据太医诊脉断言,应是皇子无疑。皇后一族大喜,愈加招兵买马、广纳门客,异声渐起。
“你这阵子怎么来得这么早?丽妃有喜了,皇上难道不多陪着点。”她颦着眉,将蝴蝶的残翼拢着缤纷的落花埋进土中。
“娘娘忘了,有喜的是你。”
她笑了起来,眼泪却纷纷而落,太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仿佛披了一层曼妙的红纱,然而她将脸埋进膝盖里,轻轻抽噎,好似晚风中摇曳的花朵,耗尽时光后,和枝桠做着最后的告别。
“这是皇上保全你、唯一的办法了……”
“保全?”她蓦地起身,残泪挂在脸上似冰凌:“六年前,他喂我红花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无心无情之人,何来保全之说?真真可笑。”
“娘娘的族人一直蓄意谋反,皇上别无选择。”
“他当初可以选择不娶我。”
“你明明知晓,他爱你……”
“你也知晓,这份爱我要不起。”
*
“听闻娘娘近日喜欢玩烟花。”云鹤甚为疑惑,她惆怅了这么久,小小的烟花怎就能唤醒欢乐。
“是啊,过来陪我看看吧。”她执着几支烟花,借着宫灯点燃。烟火簌簌地燃着,开出绚丽迷离的银花,将她莹白的脸颊染上了胭脂色,她粲然笑着,时光仿佛倒转,七年前的良辰美景、脉脉温情……全都化作烟花的光影,在眼前倾情绽开。
云鹤握住她的手臂,眼中满是疼惜:“既然喜欢,我明日让内务府把库房的烟花都送过来。”
能在烟花中重温回忆,也好减轻这漫长的苦涩与哀愁。
自初夏起,皇后常常在凤栖宫后园燃放烟花,有时甚至通宵达旦,皇上也不加以干涉,甚有纵容之意。
“真是愈发过分了,这声音是想把凤栖宫烧着吧!”丽妃语带怨愤:“皇上,臣妾这几日都被吵得睡不着,再这样下去,定会动了胎气。”
“拿碗安神汤来。”皇上摆摆手:“你好生歇息,朕让人过去看看。”
“又是派那个云鹤?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每次见您都神神秘秘的,不让我们看到。”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睡吧。”皇上有些不耐烦,丽妃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
他到后园的时候,烟花堪堪燃尽,幽蓝的薄烟在夜风中消散,像除夕的残宴、像被攻陷的城池、像尘世一场又一场的离别……
“面具戴着不难受吗,摘下来吧,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m.χIùmЬ.CǒM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还用猜吗,你的眼睛,我怎可能认错。”她笑着,眸中不再有泪,而是很深的凄绝。
“珂月……”他怆然望着她:“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再折磨自己。”
“父亲和兄长手握兵权,引朝臣猜忌,不论是否有谋逆之心,都已威胁到朝政。你做的这些也是为了稳固江山,并没有错,只怪我们缘分太浅,守不住昔日的承诺。”
“这六年来,我一直在等,等可以取代我的人出现,好让你以后不会寂寞。可惜还是没有等到呢,有天下为伴,你应该不会太孤单吧。”她朝池边走去,轻轻一跃,便跨上了那载满烟花的竹筏:“谢谢你的好意,可我还是做不到把你和别人的孩子当成我们的孩子,更做不到、眼睁睁地看族人迎来大祸。”
“珂月!”他抢步上前,她已淡笑着将烟花点燃。
她拂起衣袖,皓腕上系着那条褪色的粉丝带,音声歉疚:“曾经约定要执手一生,可惜誓言已经模糊,原谅我先走一步……”
烟花硕然绽放,洒下漫天华彩,燃火的竹筏宛若一朵盛世繁花,将她护在绮丽的花芯,在璀璨的缤纷中悄然消逝,除了池面微漾的涟漪,尽无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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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熙七年六月,皇后仙逝,皇上悲恸不已,下令举国哀悼。三个月后,宰相与几位朝臣上奏,揭发皇后沈氏一族谋反野心,皇上收回沈氏父子的兵权、褫夺爵位,但终感念发妻之情,不忍抄家灭门,只将其族发配边疆。
次年盛夏,皇上在荷花池边静坐,侍从递上史官新编撰的史书,他散漫地翻着,看至末尾,突然浑身颤抖。
“先皇后,沈氏,字珂月。生性冷漠,少有欢容,其族蓄意谋反,不加劝阻,反助长其风,终感念帝王恩情,羞愧自尽。”
他将史书扔进水中,干涩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皇上?”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歇一会。”他摆摆手,支走了侍从和内官。
晚霞似火,点燃了一池荷花,他想起了去年那场璀璨凄迷的烟花,浅笑着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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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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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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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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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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