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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儿,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娘断不会卖你,只是……”记忆中,母亲如死水般的眼神凄苦地望着我,欲哭无泪。
五岁那年,母亲把我卖了。我清楚的记得,只二十两银子,便终生为奴。
一行十几个孩童,全被管事的蒙上眼睛,山路转水路,也不知行了几百里,才辗转来到一座山庄。
“此后,你们就断了回家的念想吧。”这是黑布被揭开之后,我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人一袭白袍,像神秘的世外高人,可惜一双眼睛冷酷的有些可怕。
他轻轻击掌,走出一群比我们略大些的弟子:“你们各选一个做同伴,从此同生共死,为本门效劳。”
大家陆续被挑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地站着。
“他怎么没人要呀,是不是个子太小了?而且还呆呆的。”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女孩偏着头,唇角含笑,白色丝裙在晚风中翩翩起舞。
“谁叫你不早些来,好的都被挑走了。”白袍庄主难得露出一点温和,这女孩应该是他的得意弟子。
“原来师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依我说,他才是最好的。”女孩走到我的面前:“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女孩告诉我,她叫弦月,自小在山庄长大,每天的生活除了练武还是练武。
“山庄外面是怎样的?”弦月看着星空,寂寞地问我。
“很热闹,也很悲凉。”我叹了口气,对外面没有多少好的记忆。即便如此,我也并未喜欢上山庄,庄主就像一道诡异的白影,游走在山庄的每个角落,督促我们练武,一旦懈怠,就往死里罚。
这天,我实在太累,在草丛里悄悄躺了一小会,就被鞭打了几十下。
我疼得龇牙咧嘴,却坚决不讨饶:“你不人道,这日子比家奴苦多了,不过二十两银子,就想让人替你卖命。”
庄主狠狠抽打了我一下,手却止不住地发抖,弦月赶忙扶住他:“师父,阿叶还是个小孩子,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弦月哭着给我上药:“阿叶,你别再跟师父置气了好么?武功学好了总没有坏处,至少、以后可以逃命……”
我点点头:“等我武功学好了,就带你逃出山庄,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弦月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我诧异地凝视着她,那清莹如水的眼眸,竟然映射出母亲当年凄苦的目光。
这世间有一种气息叫绝望。不是一心求死,而是、不能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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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水,转眼便是十年。
我和弦月,成了山庄里无可匹敌的高手。
那夜,月寒如水,庄主让我去房里找他,为我冠上杀手之名。
这一天我早就料到,因此并不意外,只是挑衅地看着他:“庄主不怕我下山后一走了之?”
“这是你和弦月共同的任务,她完成之后,便会即刻返回山庄。你若愿意在外漂泊,我也无从干涉。”他仰着头,仿佛胜券在握。
不知为何,他对弦月有着十足的信心,似乎算准了我无法将她带走。
“第十七次。”我拭着剑上的血迹,有些埋怨地看着弦月:“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同逃离苦海,为什么这般固执?你这是愚忠、是愚孝!”
弦月不回答,只疾步往山巅走去,清冷的月光将她纤细的背影照得无尽凄清。
我第一次,没有跟在她身后。
我找了家客栈,坐在窗边借酒消愁,今夜是月末,一弯比柳叶还纤细的下弦月在黑云中踌躇,那让人心疼的美丽。
弦月曾说过,上弦月是希望,下弦月则是消亡。
“那你是哪种月亮呢?”
她沉默了许久,落寞地叹息:“师父姓夏。”
“为何要随他姓?”我皱起眉头,她那如落花般颓丧的神情让我十分不悦。
她小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如今回想起来,都因十岁的那个生日。
那天我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藏在花圃后面,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我从清晨等到迟暮,都不见她的踪影。奇怪的是,师父也没有问起。直到深夜,她才跌跌撞撞地从庄外跑了回来,脸上泪迹斑斑,说是在山上迷路了,找了许久,才找到回家的路。
从那天起,她便时常失魂落魄,暗自伤心,我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山上丢了魂,人虽然回家了,却还有个魂魄在山间游荡。
我将想法告诉她后,她怅然一笑:“倘若真有一个分身在山庄外纵享自在,也不错呀。”m.χIùmЬ.CǒM
砰——
客栈的门被一脚踹开,七八个耀武扬威的山贼走了进来,其中两人手中还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娇弱女子。女子的嘴被布条堵住,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来,她见客栈里的人还不少,仿佛看到了求生的契机,赶忙用眼神向我们求救。
站在她身旁的山贼立马给了她两巴掌:“看什么看,还指望有人救你不成!”
我心里冒火,将酒杯往桌上一摔:“居然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少管闲事!”为首的山贼打断了我的话:“当心把自己的命送了。”
我是被人操控的杀手,按理不该多管闲事,但那女子柔弱的目光唤起了我的怜惜之情,她跟弦月的冷涩不同,仿佛是花蕊上的露珠,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女子跪下道谢,却在看到我腰间的玉佩时惊恐地摔倒在地,神情仿佛见鬼一般。
这玉佩是弦月给我的,就在我们初见的那晚:“今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这对玉佩是当年放在我襁褓里的,我们一人一枚,以后我就有伴咯。”
“你怕什么?”我有些奇怪。
“公子所戴之物、怎么会和千杀阁的阁主一样?上个月,我伯父被杀,死里逃生的堂兄告诉我们,他记得那蒙面黑衣人的袖口掉落了一块玉佩,又急忙捡起,想来定是重要物件。堂兄就暗暗记下了,想着日后寻仇。”
“你怎知那人是阁主?”
“旁人都是那么叫他的。据说他身上还带着点幽兰的香气。”
我没说话,只觉得有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上,透不过气来。
我慢慢朝山上走去,没想到弦月竟坐在大门的石阶上。她靠着墙,嘴上含着一根蒲苇,眼眸没有望向她喜欢的星空,而是看着如墨的山峰。
“原来,你不愿离开山庄是因为、你想成为这里的主人。我做梦都没料到,师姐居然有如此的气魄。”我嘲讽地笑着,不知是笑她,还是笑我自己。
“你走吧,别回来了。”
她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了我,而我也没有多想,倘若当时能静下心来细问,或许我们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
我下山的时候,那女子竟携着家人等在那里。
“小女子实在担心,怕公子误入歧途。”她开心地向我跑来,美丽的眼眸温情脉脉,绯红的脸颊宛若桃花。
我太冷、太累,实在禁不起她的温柔,很快就被她的芳心俘获。
原来她是官家小姐,那日被山贼所虏,向其父索要大笔钱财。她父亲收到信后即刻报官,山贼大怒,扬言要让他后悔。
女子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家人以为她已经被山贼轻薄,十分犯愁。
“公子,我们成亲好不好?”她轻扯我的衣袖,含泪的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我:“公子救命之恩,我愿意以身相许。公子需要安定之所,而我、需要一颗能让我安定的心。”
我思量了许久,决定告别悲凉虚妄的过去,开始平静安定的生活。
“弦月,别怪我。我一心想带你离开那个地狱,可你已经在黑暗中沉迷,我们只能、风流云散,各自了断了。”
*
“姑爷,不好了!小姐的花轿被劫走了!”
我刚换上喜服,几个家丁就破门而入,我急忙按他们说的地方寻去。
花轿静悄悄地停在山路上,只有新嫁娘泣血般的啜泣。有人从花轿里走了出来,不是艳丽的喜服,而是、一抹刺目的白色。
冷笑声响起,我眼内充血,提起长剑朝那抹背影刺去。他武功虽高,但我招招狠绝,几个回合之后,他便像白云般缓缓倒地。
倏然一阵风气,幽兰的香气飘来,我惊恐地走过去,揭开白衣人的面具:“弦月!”
“对不起,我一直都瞒着你。”她虚弱地开口,唇畔泛起苦涩的笑:“让你练好武功,一是方便你以后逃生,二是、可以杀我。”
“十岁生日那天,师父告诉我,其实、我是他的女儿。我刚满月的时候,他就带着我离开家,隐居在这片荒山,千杀阁是我们世世代代的任务。如果我不继续下去,家人就会被灭门……”
“对手设局将我引过来,我知是计,却还是来了。因为、我虽是千杀阁的主人,却做梦都想离开那里……如今,总算借你之手解脱了,死在别人的剑下,我还真不愿意。”
“快走吧,我问过师父你的家乡在哪。”她用最后的力气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我画好了地图,趁他们没来,赶紧走。”
*
我终是回到了家乡,荷包里,多了弦月的一缕青丝。
都说,忘记一个人,离开一座城。
可是,茶铺的老人拉起了二胡,用那沙哑的声音唱出:“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选一个做同伴,此后同生共死。”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记忆的片段好似利刃,将我的心刺了一刀又一刀。只记得那夜她在石阶上独坐,嘴上含着的蒲苇,在冷风中轻轻摇曳。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你人虽然回家了,魂魄还在外面飘荡吧。”
自己多年前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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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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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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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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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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