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抬起头,浑浊的眼底闪过泪花,“像啊,你和你母亲真像。”
人心难猜亦可变,沈寂心思重,向来不轻易的相信人,所以尽管对面之人语气再动情,他面上都没有半分叙旧的意思。
“先生认识我母亲?”他自走到屋子中的椅子前坐下,审度的看着那老朽。
老人点头,感慨道,“草民名叫陈福,曾是你母亲也就是懿贵妃、前楚国公主楚萧的贴身侍卫,当年也曾和公主同来庆国,可迦南关一事中彻底走散,这便再也没有见过。”
听到母亲旧事,沈寂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与此同时,合掩上的门忽地被推开,牧之从外走了进来。
“阿寄,我刚刚和雯雯说完话,便感觉门外好像有一队人走过去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为好。”
这队人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看来那人下手够快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找到这里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沈寂眼底闪过晦涩,他直奔主题,“今日找先生来,不过就是想问一下,当年在迦南关发生了何事,而我....到底是和身份。”
这话说的隐晦,可那陈福也曾是宫里出来的人,脑袋自然是灵敏些。
他一怔,表情变得严肃,“本来老朽以为,外界都传庆帝对您格外宠爱纵容,还以为此事不会有被人揭开的一天,如今看来,却是不尽然,罢了。”
陈福叹了口气讲述道,“当年在迦南关我们曾遇上一伙土匪,本来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毕竟迦南关是交接公主的地方,两国的军队都在,可谁知,那贼人竟胆大包天,深夜将公主掳了去。”
“我当时是公主的贴身侍卫,自是免不了被问责,总领让我将功补过,若是将公主寻了来便可免于死罪。我担心至极,就算是逃过一劫也自责不已,因为弄丢了公主本就是自己失职,可眼下并不是追责自己的时候,还是找到公主要紧。”
“那贼人带着公主必是走不远,我顺着那贼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追到了他躲藏的竹林。”他说到这便停下了。
沈寂怀有深意的看了陈福一眼,而牧之心里也隐隐有了些眉目,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沈寂,替他将话说透。m.χIùmЬ.CǒM
“先生不必有什么顾及,我们只求一个真相。”
那陈福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看见公主和那匪徒依偎在一起,完全没有半分不愿,我走上前,说要带她走,公主却说.....我怀了他的孩子。”
沈寂下颌微微紧了下,像是松气又像是自嘲的垂下眼。
“所以说....我只是个匪徒的种?”
“不,”陈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过了一会才开口。
“三皇子不必轻贱自己,您是公主的孩子,她是爱你的。”
沈寂闭上了眼,他当然知道母后是爱他的。
她总说希望自己平安康健就好,她总是满怀怜爱的看着他微松的发髻,她也总是....静静的看着他,像是透过他注视着谁一样。
窗棂被人轻轻的敲了两下,夏雯站在窗外小声说道,“主子,有人发现这里了,属下已经解决,最好尽快离开。”
沈寂睁开眼,一丝脆弱和迷惘都不见,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知道了。”
牧之偏头看向陈福,“先生最近能不能先不要离京,我们还有些事需要问你,不知方便与否。”
陈福眸子里闪过犹豫,可是一想到那一位很快便要来庆国,他权衡片刻,点头道。
“好,不过不必安排住处,我自有去处。”
牧之拿不准主意,询问的看向沈寂。
后者轻垂了下眼,牧之心领神会,“好,那先生可否留个地址以便于联系?”
“那也不用,”陈福从怀里拿出一方哨子,“这个赠与三皇子,只要吹响这个,我便会在半炷香内赶到。”
沈寂这次没用牧之代劳,自己伸手接过,两指捏着精巧的白玉哨子,垂眸不语。
陈福知道他在看什么,似有千言万语的一笑,“这是你母亲用过的哨子,失踪的那一晚落在了客栈的地毯上,以前总以为找到公主后还能亲手交到她手上,却是不知....竟是再也不能。”
沈寂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捏着哨子的指节都泛了粉,那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
牧之道道扫过,出声提醒道,“阿寂,该走了。”
沈寂这才从思绪里抽出来,宽大的袖袍一甩便朝着那门外走去。
正值晌午,门外暖黄的阳光将他周身渐渐隐匿,直至陈福再也不见。
他看着那背影不知想着什么,好像回到了那方竹林,静静看着那相拥的兄妹二人,如遭霹雳。
皇家秘辛,悠悠众口。
饶是那般年轻狂妄的皇帝,最终还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选择了放弃挚爱,也不知道他可曾想过,这样方式的爱,对方到底想不想要。
陈福自嘲一笑,从回忆里抽离,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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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之和沈寂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打破宁静。
眼看那小巷的尽头就快到了,牧之停下脚,“阿寂,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沈寂的脸始终沉着,“半信半疑。”
牧之同意这话,“我觉得他有所隐瞒,前半部分一定是真实的,只是提及你的身世....”
沈寂拿出那方哨子,指腹在半开的梅花上扫过,枝头抱寒梅,他母亲最爱的花样。
她说过,梅花孤傲清冷,虽与世无争但也并非无慕无羡,枝头还未完全盛开的梅花更是如此,有着无限可能。
“他不会害我。”沈寂语气肯定。
他一向做事稳重,不轻易信人,如今这样说,定是有了主意。
牧之微微一笑,“那就好,今日陪你出来的也够久了,我要回大理寺一趟。”
沈寂也不多留,说了句保重就要走。
“等下。”牧之留住他,脸上依旧笑着,但细看竟然有....不好意思?
“那个,你能不能把雯雯借我几天?”
沈寂再不通情事,眼下也能的明白,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讶异的看向牧之。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牧之苦笑,“很早了,若不是你已经大婚,我....恐怕还是不敢说出口。”
沈寂蹙了下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么多年情谊,你若是向我讨她,我还能不允?”
牧之最后的那点纠结终于扫清了,他早就该想到的,阿寂就是个木头。
可他竟然有点为雯雯打抱不平怎么办?他恼怒的看了一眼沈寂。
“还好雯雯遇上了我,不然真要是嫁给了你,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夸自己就夸自己,贬低他算什么?
沈寂微微眯了一下眸子,“不好意思,忽然想起来西北有些事需要夏雯去办,怕是不能借你了,牧大才子。”
他说完就拂了拂衣袖走了,留下气恼不已的牧之在身后狠狠的瞪着他。
沈寂虽然觉得牧之的话不中听,但有一句他还真说对了,谁嫁给他,那确实倒了八辈子血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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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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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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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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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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