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逼仄的角落里,周围黑漆漆,一眼望不到头的,还是那萧瑟的墙,只有不远处的一个小十字路口,偶尔有几辆飞驰而过的小轿车。
老胡同的拐角处有一颗大槐树,背靠一面矮墙,颤巍巍的立于月色之下。
方愿坐在破败的矮墙上,身后是槐树垂下的枝,粗粝的叶子擦着她的发有以下没一下的过,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洁白莹润的小腿交勾着,一十分悠闲的轻晃。
“艾,那个人,闯红灯了喂。”
“啧,马路又不是你家开的,车速那么快干什么。”
“救命啊,十年脑血栓都不能把车开成这样,你看,撞尾了吧。”
“.....”
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墙脚下趴着的黑猫实在是受不了了,腰背拱起一跃,便跳上了墙头。
“愿愿,你这嘴怕不是上辈子租来的吧,能不能消停一会,我好不容易放个假。”
喋喋不休的女孩偏过头,眸色一亮,“你们妖精还有假期?”
那猫舔了舔爪子,白痴的看了她一眼,“当然,你们鬼每逢七月十五都有假期,我们妖当然也有。”
方愿莞尔一笑,摸了摸它皮毛顺滑的脊背,“也是。”
她忽地瞥见那十字路口有个老奶奶颤巍巍的正要过马路,“哎哎艾,我的功德来了,我走了。”
女孩说完,一阵风就飘走了。
黑猫嘴里哧了一声,将那胡须都吹的直颤。
它认识方愿有一段时间了,说句实在的,她是它见过最美的,也是最蠢的一只鬼。
黑猫第一次见到方愿的时候就惊了半晌,就算是和她相处久了,偶尔也会被迷得七荤八素。
那鬼有着一身白玉般的冷白皮,偏就含了一双樱桃唇。
不笑的时候也似有似无的微勾着,有些娇有些媚,但也不至于风情,尤其是那双琉璃瞳,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慵懒的样子将那茶眸里的漫不经心压得刚好。
一颦一笑,皆美的叫人惊心动魄,半晌回不了神。
就长成她这副样子,随便显个身形勾勾手指,就会有成百上千个男人争先恐后的为她送上阳气,每个小小吸上那么一口,不到一年她就能赶去投胎,何须在这整日唉声叹气。
蠢死她算了。
方愿忽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肯定是死猫又说我坏话了。”
她心里回骂了几句,然后飘到了马路中央,在离斑马线很近的地方守着。
果不其然,那老奶奶才走了几步,对面人行道旁的绿灯就亮了,方愿一个提速,抓着老奶奶的胳膊就走到了对面。
那老奶奶还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奇怪了。”
她抬起头左看右看,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马路对面,她又看了眼自己的脚,“难道是这双鞋?嗯......明天让儿媳再买一双。”
那老人刚离开几步,方愿的身上忽地金光一闪,她高兴的在马路中央转了两个圈圈,任由最讨厌的车从身体里穿过都不计较。xiumb.com
“啦啦啦啦,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哼着小曲,朝来时的那面墙飘。
她叫方愿,是个鬼。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但一直不得往生。
书上记载,不得往生的鬼大多都是怨鬼,怨鬼她见得多了,每一个都长的不忍直视、智商低下,只懂得朝人乱吼乱叫,可她不同。
她一直心理健康、三观极正,用猫妖的话来说,能帮老奶奶过马路的鬼,任谁都是第一次见,根本就不像那种十恶不赦的恶鬼,简直是个傻鬼。
方愿每次听也就是拔掉猫妖几根胡须,并不介意那些前尘往事。
作为一个励志向上的鬼嘛,总要朝前看,地府公.务.员的名额可不多了,这时候抓紧时间找个好人家投胎才是正经事,其他都是浮云。
女孩一跳一跳的从马路对面过来,猫妖打了个哈欠,摇了下尾巴。
“你回来了?”
方愿心情姣好的摸了摸它的头,“嗯,今日又赚了一个功德。”
猫妖不屑的吹了一下胡子,“你这一个星期也就赚了这一个吧。”
方愿手顿了一下,丧气的低下头,“你也知道,我出不了这方圆百里,这附近又极其荒凉,哪里有什么老人可让我扶啊。”
黑猫不争气的看了她一眼,“这是扶不扶的问题吗,这是你傻的问题,要我说你但凡学一学梅梅,早就去投胎了,人家都走了三个月了,你呢,在这三年了功德都不到三十个点,照你这速度,干脆别投胎了。”
方愿有些气,鼓着腮朝它吼道,“鬼和鬼是不同的,我才不要靠吸男人阳气去投胎,我要自己赚功德。”
黑猫眼睛瞪得溜圆,胡须都在颤,“功德功德,张口闭口离不开功德,日思夜想的也是功德,功德就那么重要?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和功德掉河里,你先救谁?”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功德,我可是励志赚够功德去投胎的人,怎能轻言放弃。”方愿白痴的看了它一眼。
“行啊你方愿,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一点功德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黑猫气的直炸毛,朝她吼道,“你以后晚上冷的时候别抱着我取暖,搂着功德睡去吧,看它能不能做你的皮毛大衣。”
方愿撇撇嘴,刚想出口反驳,忽地,身后传来了一个玉石般清泠泠的声音。
“请问,玫瑰别墅怎么走?”
被人问路,这还是让鬼和妖都稀奇的新鲜事,两人皆往后看去。
只见一个人影侧立在胡同旁,月光斜打在男人身上。
正值深秋,他只穿了一件纯白毛衣,看上去有些懒散,顺着那奶白色的领口望去,男人的脖颈修长线条流畅,黑发剪的随意,柔顺的落在耳侧。
只是那双如秋似雨的眼底,铺陈着不符合男人气质的阴郁,如同最浓的墨,暴雨也化不开。
“请问,玫瑰别墅怎么走。”黑猫和方愿看怔的时间有些长,那男人又开了一次口,语气稍稍有些不耐。
方愿回过神来,愣愣的指了个方向。
那男人一动未动,仍旧看着她,桃花眼尾压的狭长,像极了聊斋里勾人心魂的女妖,只不过性.别换了换,硬是给方愿看紧张了。
她清咳一声,缓缓说道,“咳,就是过了那条马路,向左转,然后过了两个红绿灯再向右转,就到了。”
男人身子动了动,转向了身后背对着她,“这个方向?”
方愿点头,“对,一直走,过了那条马路,向左....”
“停,”那男人叫了停,似是忍受不了方愿复读机般的叙述,十分没礼貌的连句谢谢也没说就走了。
那人走后,方愿和黑猫沉默了半晌。
“不对啊。”黑猫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静默。
“我也觉得不对啊。”方愿小幅度偏头,回道。
黑猫和她对视一眼,别扭的移开猫头,恼羞成怒般对她说。
“我单方面宣布你不是最傻的人类了,刚刚那男人才是,居然向鬼问路,他不是瞎就是傻。”
方愿诧异的看了它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没看到吗,那男人转身走的时候身上好大一团功德,足足有牛津字典那么厚,难道是我眼花了?”
黑猫筋疲力尽,干脆噤了声,然后跳下断墙,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趴了下来。
和傻子说话真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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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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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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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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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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