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顺子进来了。向洪爷汇报这个月码头、影院、赌场、药铺的收入情况。
顺子问道:“洪爷,您看这两份药店的购药合同,请您再复查有什么漏洞?”
刚才顺子在汇报工作,洪爷没怎么听清楚。他恍然大悟:“哦,哦,这些你作主就行了。”顺子看着洪爷亲切的笑,有点捉摸不透。
“您不看看?”
“行,就这样,不用看。”
这时,家丁来报,兰少爷来了。洪爷虎着脸:“知道了。”
顺子说:“洪爷,没什么事,我就到码头去了。”
“好。”洪爷满意地看着顺子。
顺子经过大院,看见一位风流倜傥的少爷和晓婵正在笑谈。晓婵笑得花枝乱颤。顺子坐上驶往码头的车,想想不愿去,站在门口,心里酸酸的。洪晓婵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这么开心地笑过。
“这男人是谁?还算好看呢!”天祺眼角余光瞟见了顺子,心里一惊。还有比我好看的男人出现在洪家?
“好看什么啊?莽夫一个,是父亲的助手。洪家的大管家,叫张大顺,在洪家快十多年,这不,你不关心这些,所以没见过他。”
“哦,他喜欢你吗?”兰天祺边说边坐下来,拿起晓婵早就准备好画笔在画架上画花草。
“说什么呢?”晓婵看着天祺画的画,惊异地说,“画得很像,才看一眼那棵树就画得这么像。”
洪爷远远看着两人的脑袋越凑越近,心里很不是滋味,吩咐顺子说:“去把兰少爷请过来。”
顺子早就看不顺眼那位兰少爷了,得到命令,迅速赶往大院子。xǐυmь.℃òm
“兰少爷,老爷有请。”
“哦,”兰少爷眼都不抬,一点不把顺子放在眼里。顺子憋着气,恨不得给这家伙两下子。良久,兰少爷才放下画笔,随顺子来到洪爷办公室。
他在洪爷对面坐下,点燃一支烟,翘着二郎腿轻轻地抖着。
洪爷皱皱眉,直率地说:“兰少爷辛苦了啊!”
“我知道姨夫你总看不起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你说你知识渊博,你知道煤炭的卡路里是什么意思吗?一顿煤炭从上海运往天津运费是多少,你明白吗?”
“这算什么?”
“这不算什么,整天游游荡荡就算本事?”洪爷进一步补充,冷冷地说,“何况你已经结婚了。”
“你看不起我?我没对晓婵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喜欢和她在一起而已。你这么说,我就生气了,不过,我还是会经常来看晓婵的,是你请我来给晓婵做思想工作的。我说你,晓婵不想嫁给那个男人,你自作主张是错误的,你会后悔的。”说完,兰天祺拂拂袖子就离开了洪爷的书房。
洪爷气得下巴颤抖。
兰天琪回到晓婵画画的亭子里,继续开始画画。
晓婵说:“爹要把我嫁给他。”说这话时,晓婵面无表情,想到要和顺子结婚似有千万根针刺入心脏,撕心裂肺,但她还是努力控制自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晓婵,有时我们无法选择得太多。有些事,有一天你会明白,对不起。”
“他没错,追求爱和荣华富贵是人的本性。我在事业上对你没有丝毫帮助,洪家的条件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斗志,完成你爹的事业,实现你爹的理想。晓婵,他也很适合洪家,适合你。”
晓婵极力掩饰心头的疼。她是明白人,这一天终究要到来,花亭边,暖风夹着花香从悠长清净的小道吹来,门前江水幽幽,美景怡人,而深深浅浅的愁绪融在风里,在树叶间,在呼吸间弥散,晓婵笑得凄丽。
“没有其他办法吗?”兰天琪画笔潇洒地一挥,“其实你可以逃婚,去温州找你那位心上人。”
晓婵静静地想,这纵然是一个办法,可对爹太不公平,而且乔波心里还有安蝶儿,听说乔波还结婚了,晓婵想到这儿近乎失望。知道一切已成乾坤,她感觉到五脏六腑细细开裂,就像一根针细细刺入心脏,深深地呼吸,让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忧伤缓缓疏散,消失在天空里。她的脸像一朵苍白而妖艳的花,在阳光中泛着冷清的光泽。
心里的男人,远在身边,身边的男人近在眼前,却像隔了重重天地,不愿靠近。
晓婵苦涩地微笑着,在心里向乔波告别:乔波,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想你,这辈子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任何视野范围内,我不会干扰你的工作和生活,更不会去纠缠你,你尽可以在温州发展自己,我会斩断我们之间的任何联系,从此离散陌路,永无瓜葛。
说完这些,晓婵觉得自己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终于如释重负。
兰天琪目光迷离,他用力地画画,但什么也没说,神色萧索而凝重。悠悠暮色,曲终人散,黑暗笼罩花厅,小桥上的灯火依稀闪烁。
一切在洪爷的安排下继续向前发展。
和平饭店。上海滩名流云集。群星璀璨。洪晓婵和张大顺在这儿举行隆重的婚礼。
上海商会尊贵的客人都请到府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洪家小姐结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海滩。顺子也成了很多一无所有闯荡上海滩的男人羡慕的对象。
嘉宾中有政界的权贵,电影界的影星,而商界的名流,而查尔斯、川端、巡捕房SIR宋都纷纷赶来祝贺。祝贺这位即将接管洪家产业新人的新婚大喜。将来,也许自己的生意就和眼前这位新的掌门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和顺子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的加入无疑会使洪家的事业如虎添翼。各商家名流借这次婚宴认识这位叫张大顺的年青人,先混个脸熟。
婚事办得很豪华,这是顺子从来没想过的盛大场景。
那夜的晓婵美得晃眼。纵使影星们妖娆多姿,也比不过今夜的新娘晓婵的风姿。法国设计师设计的玫红婚纱穿在晓婵身上,有着几分古韵与时尚。她的一颦一笑非艳非娆,却美得惊心动魄,有一股幽幽的高贵散发。
晓婵的表哥也来了,那个兰公子,席间喝了很多酒,一个劲地冲晓婵笑,是那种捉摸不定的笑。
安蝶儿没来。
顺子和一班兄弟喝得烂醉。他为自己高兴,也为自己伤心。
杯觥交错,顺子有几分醉意。
良宵。婚房。
晓婵坐在新房子,她卸去了红盖头。婚房是在洪府的三楼,共七间。其中一间是洪爷花巨款请英国建筑师过来设计的。头顶是可遥控的玻璃屋顶。在有星星的夜晚,躺在床上,可以通过遥控移开玻璃,欣赏璀璨的群星。在当时的上海滩是绝无仅有的。洪爷知道晓婵从小就喜欢看星星。
晓婵正在用遥控移开玻璃屋顶。顺子醉意朦胧地走进来,显得疲惫极了。他喝了较多的酒,迷迷糊糊地被人搀进新房。新房里只剩下晓婵和顺子。顺子往床上一躺,刚想闭上眼睛,突然就听到晓婵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出去!”
顺子酒醒了一大半,他抬起半个头,懒懒地问:“你叫我出去?”
晓婵说:“滚出去!”那声音冰冷透骨,顺子没想到晓婵真会把自己赶出去。
“出去?你不怕佣人看笑话吗?”
“出去,听到没有?”
“怎么能把握赶出去呢?我是你丈夫。”顺子从床上坐起来,晃晃有点晕晕的脑袋,“要不,我睡地下。”顺子突然觉得很受伤,看着晓婵绝决的脸色,失措地躺在地板上。
晓婵冷漠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顺子感到窝囊,酒精刺激他站起来。
“不要过来!”晓婵眼里流露出的轻蔑,这突然使顺子的自尊心深深受到伤害,他抱住晓婵。晓婵尖叫着,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顺子感到脸红。他沮丧地坐在地上,倒下,酒醒了一半,又挣扎着站起来。他走近晓婵:“晓婵,我们结婚了。我们应该在一起。”说着,他想去抱抱晓婵。晓婵冷冷地说:“谁要和你在一起?”
顺子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晓婵像没听到这些质问一样,爱理不理。晓婵不喜欢过打打杀杀的日子,母亲就是在父亲终日的打杀中忧郁而死。她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让自己爱上打打杀杀的男人,而张大顺恰好就是这样的男人,张大顺也没读过书,豆大的字不识几个,徒有一身蛮气。和乔波想比,真是……晓婵想到这儿心酸极了。
她一言不发。顺子有点生气,仗着酒气带着野蛮的掠夺气息,霸道地抱着洪晓婵,洪晓婵咬牙切齿地瞪着顺子,奋力反抗,厌恶的眼神令人心悸,顺子垂头丧气,退到椅子上,抱怨着。
等顺子抬头,她已转身到隔壁意见房间去了。顺子沮丧地坐下来。他越想越窝囊,鼓足勇气地再去找晓婵,他站在门口哀求着,但晓婵似乎没听到一样,顺子也不敢在门口停留太久,怕佣人看自己的笑话。他颓然地回到婚房,满心的烦恼。他不明白晓婵为什么结婚后比结婚前对自己更冷漠。
那一夜,他就在胡斯乱想中看着闪烁的星星无法入眠。他想不通晓婵为什么如此看不起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出身贫贱,还是另有原因?直至天色微亮,才模模糊糊睁开双眼。顺子想,总有一天,眼前这个女孩会喜欢自己的。奇怪的是,以前晓婵爱不爱自己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晓婵可以给自己一个广阔的舞台,现在晓婵的拒绝倒刺激起了他潜意识里的征服欲望。
一夜狼狈。天亮了。晓婵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顺子一激动翻身起床:“你回来了!”
顺子一夜没睡,两眼红红的,他胡乱地洗了把脸。他想,反正已经结婚了,就不信自己连征服一个小女子的能力都没有,慢慢来。
晨起,两人去吃早餐。
洪爷看到两人一起过来,觉得对自己的人生该心满意足了。事业后继有人,洪家香火也将绵延不断了。洪爷慈祥地笑着,打算退出江湖。
这时管家走进来向洪爷耳语了一下,洪爷对晓婵说:“晓婵,你先上楼去,我和顺子有急事要商量一下。”语气中有几分严肃。
看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早餐毕,顺子和洪爷告别,前往码头。
刚到码头后,阿健走过来:“顺子哥,刚才川端派栾杰来过码头了,得知你不在,走了。”
“他说过有什么事吗?”
“没说,只是告诉我一会儿再过来。”
“又不知想搞什么名堂?”
“顺子哥,先别想这些了。结婚了,心里美着吧!你命真好!晓婵又善良,又好看。这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阿健,燕子最近来看你了吧?等哥发达了,给你买房,把燕子娶回来,再把你爹妈接到上海。”
“我做梦都想这样,谢谢顺子哥。”
“会有这一天的,相信我!”
顺子不知道栾杰此次前来会有什么事情。说实话,对付栾杰这样的人,顺子认为就是要像打蛇一样狠下心来,猛打七寸,不要有任何仁慈之心。
正沉思中,栾杰来了。他穿着西装,看上去较以前沉着冷静。
“顺子兄,别来无恙?”他含笑道。
“请进!”几句寒暄之后,顺子冷冷地说。
两人觉得陌生起来。栾杰打破尴尬先说:“顺子兄,人各有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也只是为生存所迫。我只想在大上海生存下去。其实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共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一起赚钱。”
“莫非栾杰先生今天来有什么大生意让兄弟一起分享?”
“是这样的,川端有一批货从天津运到上海,想用你们的码头走走货。”
“那要看是什么货?”
栾杰并不直接回答,“利润很高,不会亏待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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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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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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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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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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