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发现,自从苏夫人来了北昌府,整个北昌府官家女眷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倒不是说苏夫人喧宾夺主,抢李夫人风头。要苏夫人是那般浅薄之人,怕也做不过苏家的媳妇。苏夫人是私下给李夫人提了个建议,苏夫人是这样说的,“我在帝都的时候少,不过听婆母说,太后娘娘随先帝在藩地时,便与藩地诸位太太奶奶们组织了夫人会。”这就是家学渊源的好处了,甭看苏夫人娘家是外族出身,但婆家一直处在权力中心。她们是小一辈了,但拿苏家长辈来说,祖父苏文忠公当年是太宗皇帝的心腹重臣,如今祖父早已过逝,但公爹苏不语与先帝太后夫妻是少时交情,所以,皇家这些事,苏夫人简直信手拈来。当然,她不会说什么皇家秘事,而是提及谢太后随先帝就藩时,在藩王妃任上的善举,夫人会就相当于何大仙儿那一世的慈善组织了。主要是当年有藩王妃的谢太后牵头,组织官眷与士绅太太们捐些银钱,当然,也不要大家多捐,要知道,除非清廉到海瑞那级别的,寻常官眷家都不会太穷。就拿何子衿来说,她做县尊太太时,大冬天的怕冻死人,还会拿钱买些陈米来救济穷人。
基本上,谢太后做藩王妃时做的也是类似的事。
后来,谢太后妻以夫贵,随着先帝自藩王到太子到皇帝的升级,谢太后也一步步的自藩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后,及至先帝过逝,如今已是居于慈恩宫的太后娘娘了。
这夫人会到了帝都,就成了如今的慈恩会。
一般慈恩会的银款都是来自于后妃公主等人,说句实在话,你品阶太低,都不叫你捐。
慈恩会就时常拿银子修桥铺路赈济灾民啥的,在太宗年间,江南战事,慈恩会还曾捐过粮草,在帝都防疫期间,捐过药材。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做善事的组织。
苏夫人的意思是,可以由李夫人牵头,在北昌府也搞一个类似的,哪怕北昌府穷些,银子少些,能做一些是一些,也是她们女眷的一番心意。
李夫人性情豁达,并不因此事是苏夫人提议就心有不悦,反是拉了苏夫人一并商议其间细节,毕竟,事涉银钱就需谨慎。李夫人出身大族,丈夫亦是高官,她不在意几个银钱,但既是一个组织,尤其事涉银钱,便要将事弄个干净分明。起码,号召大家捐银子啥的,她做个牵头人无妨,但也得有监察之人才是。不然,不晓得的还得以为是他这巡抚夫人借势敛财呢。
李夫人原本就要拉拢何子衿,干脆命人请了何子衿与杜提学太太一并过来。说到杜提学,此人眼光委实一般,先时眼瘸押宝田巡抚,帮着挤兑过江知府,好在,杜提学行事很有分寸,只是帮过腔,并未真正做过什么。而且,杜提学一直与何恭关系不错。总之,杜提学哪怕站队,也是很有分寸的值得李巡抚收买人心拉他一把的那种并非无药可救的站队。故而,田巡抚一去,李巡抚待杜提学也不错。杜提学也不笨,先通过自己妻子在何子衿那里说了几回话,探一二口风,阿念做官这些年,早已深得为官三味,杜提学没真干过啥,阿念不至于连这点儿心胸都没有,于是,两家人便又合好了。
好吧,官场就是这般阴晴不定难分明啊!
李夫人找来杜恭人与何宜人过来一并商议,再加上苏夫人,基本上这四人就是北昌府文官系统最高品阶的诰命了。这事儿,她四人定下来,基本上,这事儿也就定了的。对了,还有一位新任盐课司钱盐课的妻子钱恭人,不过,因着前任王盐课是被江知府干掉的,钱盐课自上任起就低调的了不得,钱太太也一向是不肯多说一句不肯多走一步的风范,故而,只要大家都同意的事,钱太太是再无意见的。
于是,事儿就这么定了。
当然,这是在文官女眷系统中这么定了,北昌府还有以北昌将军为首的武官系统,虽然相对于北靖关大军有些不值一提,但因北靖关极易发生战事,北昌府也不是那么安稳的地方,故而,北昌府是有五千驻军。北昌将军的职司也只是略低巡抚半品而已。
总之,待这件事商量好,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度过了龙凤胎的生辰。自从装腔作势的田柳二人离开北昌府后,何家第一次大办生辰是给龙凤胎过生辰。排场也没有太大,何子衿并未邀请自己的朋友。既是龙凤胎的生辰,何子衿就让龙凤胎把自己的小朋友们请来,长辈们并不参与,就是让孩子们一道热闹了一日。
有许多都是家里兄妹或是姐弟一道参加的,就是哥哥或弟弟与阿晔是同窗,姐姐妹妹则与阿曦是朋友的那种。孩子们玩乐一日,回家纷纷要求以后自己生辰也这样办。
好吧,田柳二人一走,何宜人大概是憋的很了,先时为着谨慎,自己生辰都没人,于是,引领了北昌府小朋友过生辰的新风尚。因为,在很多人家,哪怕是大户人家,孩子生辰那日无非就是添上几身新衣,长辈们赏赐几件玩器,阖家吃一回寿面罢了。很少这样正式给孩子们过生辰的。并不是过不起,而是古人的一种习惯认知,觉着小孩子没必要大摆排场,再者,贺寿一般都是晚辈对长辈,也没有哪家子长辈们到齐了给晚辈贺寿的礼,这样太折福啦。
如今,何宜人将这种担忧解决了,小朋友的生辰,让小朋友带着小朋友的朋友们自己过就好。
这回龙凤胎生辰,人们最稀奇就是,哇,龙凤胎啊,传说中的龙凤胎啊!
好吧,龙凤胎分别有自己的朋友要招待,是不能在一起给人参观的,能随便给人参观的是双胞胎。双胞胎年纪小,还生得一模一样,玉团子一般,还会奶声奶气的说话,唉哟喂,阿曦的同窗们玩投壶游戏时都把双胞胎当奖品,谁胜了就能抱双胞胎一刻钟。
相对于在哥哥那边得到的捏捏捏脸拽拽拽羊角辫的待遇,双胞胎就成了姐姐这边的钉字户,最后他们还跟着姐姐有模有样的送了其他姐姐们离开,并且期盼着姐姐再一次过生辰,他们还给姐姐做生辰礼。
是的,姐姐过生辰,双胞胎没啥可送的,就把自己送给了姐姐。
阿曦眯着眼睛打量了双胞胎片刻,正式确定了双胞胎的抠门儿品质。
于是,龙凤胎过生辰,双胞胎上了热搜。
半城人都从自家儿子或者闺女那里知道了江知府家的双胞胎多么多么多么的可爱了。
连苏夫人都与苏参政说,“我见过一回,跟粉团子一般,生得一模一样。还有他家龙凤胎,现在长得不大像了,听说小时候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招人喜欢。”
苏参政笑,“阿修和阿冰也去了。”苏修是苏参政的次子,长子留在父亲身边读书兼尽孝,苏参政夫妻带了次子苏修长女苏冰过来任上。
苏夫人道,“阿修与苏知府家的大郎一个班念书,阿冰与苏知府家的大姑娘是同窗,自然都去了。”
苏参政还是很满意儿女们的交友速度的,起码已经被北昌府的衙内界接受了。而且,是比较好的衙内。要知道衙内也是分很多种的,大多数人家,即便儿女不出众,也是能叫儿女学个乖的,像何宜人前世各种剧中宣扬的各种强抢民女吃霸王餐等坑爹衙内,不能说没有吧,但也得是万里有一的那种。因为,世家大族往往比寒门更注重子女教育,长成纨绔不稀奇,谁家总有一两个滋爱子孙的长辈。但,长成这种坑家找死的,委实不多见。
不过,衙内们也是有等级的,一则按出身,二则按人才。在文官衙内里,如阿晔这种爹会念书儿会念书的,不算一等衙内,也是中上等级啦。
苏参政很乐意自家儿子与会念书的江家大郎阿晔来往的。
在苏家夫妻看来,江家本身就属于那种可以交往的人家。虽是寒门出身吧,江知府可是少年探花,江太太也很会过日子,关键是,没听说过江知府有贪鄙之事,且,江家里儿女都教养的好。儿子会念书,女儿也有礼貌,这要是顺顺利利的发展下去,说不得又是一门书香之族。
而且,虽然江知府命里有些孤寒,是的,江知府完全就是个孤儿一样的存在,江知府父母姓谁名谁,都没人说得清楚。但,江知府岳家也是一门本分人家。至于亲戚,虽都是做生意的,却也并非盘剥之人。如胡文这种每年往北昌府学捐五百银子的事,就很得苏参政欣赏,觉着即便身为商贾,胡文这种也算儒商了,且有深名大义之举,便为商贾,亦无损品性。
于是,当胡文一家子奉着胡太爷胡老太太过来北昌府时,苏参政此方知晓胡家原来出身官宦书香之家,苏参政难免说一声,“怪道胡财主有捐济府学之心,原是家学渊源。”
是的,不论什么年代,都讲究个家学出身的。
胡文能把胡太爷胡老太太带来北昌府,颇是出乎何子衿的意料。
虽然三姑娘走时就说了要接两位老人家来北昌府的计划,何子衿却一直不大看好此事,一则胡家老太太老太爷上了年岁,子孙们不一定放心他们远行;二则就是谁还没点儿私心呢,这几年,胡家也有几个出息人,但胡家可还没分家呢。这么把胡太爷与胡老太太接来,胡文又只是长房庶孙,不说别人,胡文嫡母胡大太太就不能允准。
不想,胡文当真是出人意表。
重阳提前骑快马回家收拾屋子,大家就知道胡太爷胡老太太已经在路上了。两位老人家来的当天,重阳早早把家收拾妥当了。何江三家也很体谅两位老人家远道而来的辛苦,都是第二天才过去说话的。琇書蛧
胡太爷接待的都是江老爷江太爷何恭阿念这些男人们,见阿念何恭并不因得了官而自得,还如往时那般谦逊有礼,胡太爷心里十分熨帖,觉着当初给孙子结这门亲结的太对了。他早就说何家是宽厚之家。胡太爷很见老了,但其实才七十几岁,不过,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可以称之为长寿了。
胡老太太与胡太爷是结发夫妻,今已满头霜雪,气色却是不错,胡老太太与何老娘、江太太、江老太太道,“真是不出来不知道,年轻时随着我们太爷天南海北的做官,还以为把世间景致都瞧的差不离了。今次出来,可又是开了眼界。这北昌府可真好,要在咱们蜀中,这会儿正是大暑天,热的了不得。一进北昌府,就觉着清凉宜人。”
何老娘连忙道,“是啊,冬天也好,这炕一烧,不晓得有多暖和。在咱们蜀中,我家那炕还是那短命鬼活着时跟一个北面儿来的工匠学来的手艺,可咱们蜀中吧,冬天也没冷到要烧炕的地步,烧炕就热,不烧吧,就冷。倒不如北昌府,冷的舒坦。”
胡老太太笑眯眯地,“那冬天肯定好过。”
“好过的了不得,再没有这样暖和的了,咱们冬天还能去湖上坐冰爬犁,欢畅的很。”何老娘说的满面欢乐,她老人家主要觉着,北昌府简直就是她家的福地,孙女婿到这儿升官儿升的飞快不说,就是儿子,官路也是顺顺遂遂的。而且,北昌府物价便宜,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尤其多野味儿,还有参葺这样的贵重药材,三姑娘一家子也在这儿得了来钱的营生,何老娘就住的不想走了。如今胡老亲家也来了,何老娘更是高兴,觉着平时又多了个说话的伙伴。更兼重阳这亲事也定了,何老娘就说起来,“亲家还没见过重阳定的那陆家姑娘吧,极是温柔贤淑的女孩子。”
“我正想着安置好了见一见呢。”胡老太太过来,一则记挂胡文这个庶孙,说来胡家也有几个庶孙,但或者因胡文自小是跟着老太太、太爷长大的,胡老太太就格外的惦念。二则就是记挂重阳的亲事了,在家时听三姑娘和胡文都说过,翰林家的孙女,胡老太太听的十分欢喜。胡文转行商贾事,胡太爷嘴上不说,心里未免生憾。如今重阳定了书香门第的姑娘,胡太爷心里就安稳了。孙子重孙子都不是念书的材料,这也强不得,但,还是要记得自家出身书香之家,记得这份老祖宗传下来的念想,总有一日,后辈有德,定还能重归书香之列。
何老娘对陆家知道的也不多,事实上,她连陆大姑娘都没见过,也难为她老人家说的跟眼见似的。还是何子衿帮着补充一二,“针线厨艺都是通的。家里自小教的诗书,陆家大姑娘年纪略大些,已不适合再去女学念书,她家二姑娘三姑娘现都在女学读书。是个温柔可亲的孩子。”
胡老太太笑道,“子衿都这样说,定是错不了的。”
何子衿笑,“三姐姐的眼光,再没差的。”
三姑娘笑着帮着几位长辈换了残茶,道,“这也是咱们两家的缘法,重阳很得陆老翰林的眼缘,一来二去的,也是人家看他品性敦厚。”
胡老太太即便不是那等爱在外头夸孩子的,听孙媳妇这话也不禁暗暗点头,这个重孙并不只是人嘴上说的这般好,更难得他小小年纪就很知道为父分忧,这一路上,多是重阳一路打点,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儿周全,极能任事的孩子。
就是胡老太太心下都觉着,重阳这孩子,真是谁嫁谁有福。
胡太爷一来,顿时给胡文的社会地位拔高了N个等级,无他,胡太爷可是知府任上致的仕。
陆老翰林年纪较胡太爷小几岁,二人都是有学识的,且都在官场混过,很能说到一处去。胡太爷过来,陆家也觉分外有脸,无他,重阳立刻由商贾人家的儿子,升格到了书香门第的重孙。
而且,也说明,人胡家真是实诚人家,自报家门也说的都是大实话,的确书香出身,不带半点儿扯谎的。而且,胡文的父亲也是曾任过官的。如今,胡文同父异母的大哥,亦已是有功名的官身,所以,虽则胡文是做了商贾,但整个家族论起来,委实是实打实的书香官宦之家。
当然,后头胡文父亲曾为官,大哥亦为官之事,还是胡太爷说的,胡文以往并未提过。叫胡太爷说,这也是这个孙子的孤僻之处,家族之力,能借力时焉何不借?
胡太爷与陆老翰林道,“我这孙子,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着行商贾事对不住家里,故而在外鲜少提及家中之事。其实要我说,书有百家,业有百业,何分贵贱。只要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己心,这就是了。”
俩老头都是一把年纪没啥看不开的,胡太爷这话,当然有为胡文圆场的意思。主要是吧,谁家里有做过官的父亲,正做官的长兄,能瞒着不说呢。这年头,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加分项。虽有胡太爷的圆场,陆老翰林也不傻,知道胡文与家里怕是有些不对付,不过,他是给孙女寻孙女婿,只要胡家父子品性不错,这也就够了。起码,胡太爷亲自过来,这就说明,胡文与祖父母的关系是极好的,陆老翰林焉能不给胡太爷这面子,一笑道,“老兄说的是。阿文还年轻,以后自会想通的。”
“要不说,咱们这做长辈的,一辈子操不完的心。”胡太爷呵呵笑站,与陆老翰林说起他事来。
无非也就是儿孙事。
重阳念书不大成,但二郎很有些天分,胡太爷过来,也是想着帮孙子带一带重孙子,别耽误了孩子。不过,路上看孙媳妇对重孙子们的鞭策,胡太爷还是很放心的。
好吧,三姑娘就是在儿子们念书上很有些执念。
其实,这也是三姑娘的性格使然。
倘不是好胜好强,三姑娘当年说不得就给那无良父母卖了。倘不是好胜好强,三姑娘也不能凭着一手针线叫人另眼相待。当然,这也造就了三姑娘在孩子们身上的强势,三姑娘自己就好强,人不知不觉,总希望孩子如自己这般的。
重阳已是勉强不得,三姑娘就把这念书的期冀放在了二郎身上,二郎还真别说,念书比兄长踏实多了。关键,重阳小时候,他娘叫他念书他能愁死,人二郎完全不是如此。二郎自小就知道学习,属于勤学不绌的那种。他并不是起三更熬半夜的那种学,二郎是极有计划的那种学习,完全不会因想玩耍啥的耽搁啊,而且,人家一入夜就睡觉,从来不熬夜,可那成绩,这与学里请假半年呢,一点儿没落下,学的竟还比学里快一些。
可以说,二郎完全是继承了他娘的优秀品质的孩子。
连胡老太太私下都与胡太爷说,“二郎这孩子,像阿文媳妇。”
“是啊。”胡太爷对这个重孙也很看好。二郎一回北昌府就去学里销假继续念书了,如此,胡太爷便将三郎带在身边启蒙。
三姑娘回北昌府小半个月,才有空到何子衿那里说说私房话。
何子衿还说呢,“我看你们太爷老太太都很喜欢北昌府。”
“是啊。”三姑娘笑,“我只担心老人家不适应这北昌府气侯,如今看来,都好。每天有三郎在老太太跟前玩耍,太爷呢,偶有教三郎念念书,或者去重阳铺子里瞧瞧,也很高兴。”
“难为三姐姐你跟阿文哥有本事,真把两位老人家接了来。”
说到这个,三姑娘不由叹气,“哪里就那么容易了,我们原想着是一过年就往回走的,就是因着二房叔婶不想太爷老太太跟我们走,磨了两三个月,他们方同意了。”
何子衿道,“你们大老爷和三房三老爷没说什么?”
“别提了。我们大伯不是同进士外放了么,三房阿睿是二榜,可惜没考上庶吉士,也谋了外缺。大老爷大太太跟着我们大伯去了任上。三房叔婶跟着睿哥儿去了任上。就剩二房在老家守着老太太、太爷膝前尽孝。我们回去,你姐夫跟老太太、太爷说,想接他们过来,两位老人家还是给你姐夫说动了的。再加上重阳几个重孙在眼前,老人家哪里有不愿意来的。就是二叔二婶,死活不许。后来干脆太爷跟老太太找了族老和县尊大人过来,干脆给三个房头儿分了家,二房便不说什么了。老太太原是想带了二房的七弟过来,二房叔婶看不上我们这做商贾的,说是与我们公婆说好了,送七弟去我们大伯那里。你姐夫还说什么呢?不来也好,省事。”三姑娘说来就颇是气愤,觉着二房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何苦跟这些没见识的生气。”何子衿悄同三姑娘道,“要是你们太爷、老太太把手里东西都分了,姐姐你不妨每月孝敬老太太些。这老人家哪,手里有钱不一定花得着,可手里有银子,心里就安定呢。”
“是,我也这样想的。”三姑娘甭看自幼贫寒出身,在银钱上一向不小气,与何子衿道,“我跟你姐夫也说了,先时那烤鸭铺子和绣坊,每月都有一成红利给姑祖母的,我们老太太过来,自然一样。不为别个,是咱们做晚辈的一番心意。”
三姑娘忍不住同何子衿说些婆家那些糟心事,“当初亏得听你的,我和你姐夫带着孩子们出来了。你不晓得,别看二房叔婶还看不上我们,在老家,委实不成个体统。就我们这一回去,现成添的每月花销都要找老太太要。我们老太太心里多鲜明的人哪,真个鲜明人没鲜明命,要是三房婶子在也好,我们三婶子,纵是过于伶俐了些,到底是大家出身,知道顾个脸面,搁二婶子这里,实在叫人没法儿说。要不,你姐夫在孙子厚黑里,既非嫡也非长,老太太、太爷最讲礼法的人,就是想跟我们过来,顾及着家里的面子,也不会跟我们过来。实在是二房办的这些事……你姐夫瞧着,与其叫老太太、太爷过那不省心的日子,倒不若来北昌府过清静日子呢。”
“是这个理。老人家这把年纪了,怎么痛快怎么来吧。”
“可不是么,二房先时拦着,也无非就惦记着老人家手里那点儿东西,这不,东西分明白了,也就都不拦了。”三姑娘讽刺一笑,继而又说起与陆家的亲事来,“趁着天气正好,把六礼过了,我再去太平寺投个好日子,明年就给重阳成亲。”
“好啊,重阳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了。”
重阳成亲自有女人们张罗,胡太爷来北昌府没几日,就将北昌府的官场摸的差不离了,真是打心里庆幸给孙子说了门好亲啊。
胡文父母缘浅,且胡大老爷那样儿的,胡太爷自己都不大瞧得上自己这长子。甭看长子是做了官的,在胡太爷心里,还不如胡文这经商的孙子呢。胡文受岳家提携,哪怕现在行商路,做的也是与军方的粮草买卖。让胡太爷高兴的是,他打听出来的,苏参政姓苏,乃苏文忠公的后人哪!不得不说,先苏文忠公,这完全是一代臣子们的偶像啊!
胡太爷做官远不及先苏文忠公,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位老大人的敬仰啊!尤其,有苏文忠公的后人在北昌府为官,再一打听,苏参政的儿子就在官学念书,闺女就在何子衿女学念书,唉哟喂,哪怕自家攀不上苏参政,胡太爷看好的是重孙这一代,就不是自家重阳,如阿晔这与苏参政之子苏修相识的,二郎复课没几天,阿晔就介绍了苏修给二郎认识。
胡太爷心下就很欢喜,私下与老妻道,“我就说嘛,咱们阿文,虽少时有些坎坷,到底是个有后福的。”待胡老太太细问他,胡太爷还不肯明说。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就随小朋友们去吧,长辈们过多插手,反而不美。哪怕二郎重孙不与苏家子相投,在胡太爷看来,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是这个环境。在外念书,果然比在老家好啊!见识就广阔。
胡太爷一高兴,就学着陆老翰林,也在北昌府官学搞了个不大累的兼职,他乃正经老牌二榜进士,虽说是致仕了,碍于北昌府那可怜的文化界人士数量,整个北昌府,除了做官的,没几个赋闲在家的进士,胡太爷愿意兼职,北昌府官学真是双手双脚的欢迎。
于是,胡太爷与陆老翰林,由亲家就变成了官学里的同事,彼此难免更亲近了几分。
两家的六礼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三姑娘每月给胡老太太送银子的事,把太婆婆感动的够呛,哪里肯收,三姑娘说了何老娘也有的话,胡老太太方收了。胡老太太并不似那等见不得媳妇回馈娘家的人,不客气的说,这是孙媳妇的私房,孙媳妇愿意给谁就给谁。胡老太太一辈子的明白人,与三姑娘道,“何老亲家不容易,养大孩子不算什么,给口饭吃,都能养大,难得的是,把你养得这样好,这可是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你没忘了老亲家的养育之恩,这很好。”有良心的人,对谁都有良心。
三姑娘笑道,“在我心里,姑祖母就是我的亲祖母。”
“本当如此。”胡老太太见三姑娘在重阳的亲事上事事同她商议,心下亦是舒坦,这人老了,是想享些天伦之乐,却也不是不想管事的。三姑娘就很会拿捏这其间的分寸,她毕竟不比老太太的见识,也乐得跟老太太请教,老太太指点着,她去做。如此,颇多长进。
就是重阳,也是讨曾祖父曾祖母喜欢的一把好手,他哄何老娘都哄得乐呵呵的,胡山长胡老太太更不在话下,重阳心里记挂着曾祖父曾祖母,不必贵重物,就是记着隔三差五的给老人家买些易克化的点心瓜果,老人家就很高兴。
胡老太太都觉着,这北昌府真是来对了。胡文不是孙子里最有出息的,却是最孝顺的一个。唉,也没想到,一辈子三个儿子,最后却是享了孙子的福。
胡家忙着重阳的亲事,何家则忙着俊哥儿的秋闱。
这秋闱,说话就到的。
何子衿早被娘家预定了要提前过去给俊哥儿做及第粥,还提前做了个加持运势的金符给俊哥儿,一切如阿冽当年。
因何子衿这及第粥在小范围内十分有名,何家的邻居郑大爷上科失利,今年亦要秋闱的,郑太太厚着脸皮过去,想着秋闱当早让郑大爷到何家一并喝何大仙亲手做的及第粥。
因是邻居,何老娘沈氏很痛快的应了。
见何家婆媳都应了,郑太太为着儿子的前程,当真是极能豁出脸去,又想讨个金符给儿子。
这可真是……
这何大仙儿的及第粥和金符啊,不晓得是不是当真有法力,反正,俊哥儿与郑大爷虽然秋闱名次不高,但重阳节桂榜一出,竟都榜上有名。
把郑家乐的,郑太太备了份厚礼亲自来谢,何家也正因俊哥儿中了秋闱而欢喜,瞧着郑太太也多了几分顺眼,何老娘都与自家丫头道,“这郑太太,唉,也都是为了儿子。”
何子衿再三与家里道,“以后可莫再许与别人了,我是一道金符都没了,就还剩最后一道,要是以后兴哥儿不用,您老人家尽可拿去做人情。”
何老娘一听那金符只还剩一道,当即大为后悔,恨不能再去寻郑太太把送出去的金符再要回来。要不是沈氏劝着,何老娘当真干得出来。
何家这几年,运势好的叫人眼红,就拿秋闱来说,俊哥儿中了,倒是高家那位高案首,榜上无名,落了榜。
颇是令人惋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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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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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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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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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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