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要说一下安人的讲究,其实许多小书香之家,譬如秀才之母、举人之母、进士之母,哪怕是没有诰命的小官宦人家的老太太,如何老娘,在何恭考取秀才后,家乡有人恭维她老人家,便会唤一声老安人。
所以,老安人也是对于一些有德望的老太太的尊称。
何子衿这里的安人,则是朝廷正经六品诰命,既是正经朝廷诰命,每年与阿念一样,都有傣禄可领的,只是没有实权罢了。
但,相对于没品阶的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何子衿这经过朝廷认证的诰命,自然是体面的多了。就是出门宴饮排序,她既是六品安人,也要排在没品阶的太太奶奶之上的。
何老娘都说,“唉哟喂,我的丫头,你咋这么大福哩。”她老人家打儿子当官儿那一日起就想做诰命了好不好,如今,她老人家的愿望还未成真,倒是自家丫片子先人一步了。
何子衿笑道,“天生的吧。”
沈氏很替闺女高兴,觉着闺女比自己有福,笑道,“打小就说你是个有福的。”
何老娘道,“可不是么,你娘刚生你的那一年,咱们县里来个了黑瞎子,算卦灵验的很。你娘抱你出去,那黑瞎子一见就说这丫头以后有大福哩。”
余幸笑道,“姐姐是咱们家里头一个诰命,可得好生摆几桌酒请客来着。”琇書網
何子衿笑道,“一定请。正好安宅酒跟这喜事合一块儿,咱们好生喝几杯。”
余幸听说大姑子要搬出去,不禁十分不舍。何子衿笑道,“那宅子已是收拾得了,正好过去,攒一攒人气。”
何老娘先说,“我可不安宅礼的。”
何子衿抿嘴笑道,“不把压箱底儿的宝贝拿出两样来就不行!”
何老娘直乐,“都说一个闺女三个贼,你这一个,顶六个贼了。”给自家丫头盘算着,“皇帝老爷赏你的庄子,先着人过去瞧瞧。”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高兴,“原我想着,那一百亩地的出产不怎么够吃,就想再置些田产,这倒是巧了,既是朝廷有所赏赐,倒省了一笔置产银子。”
何老娘道,“阿念这趟总算没白辛苦,知道县里打仗,我可是担心了好几日,看他回来,才算正经放了心。”
沈氏笑,“是啊。”心里担忧,嘴上却是不能说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把担忧一旦说出来,也是叫一家子跟着担心罢了。
三姑娘道,“幸而阿念去了,不然,县里没个做主的,可就要出事了。”
何琪亦是这般说。
何老娘私下又叫丫头片子拿出皇帝老爷赏的东西瞧了一回,这回除了赏赐了个二十顷的田主,给何子衿加了诰命,另外还赏赐银五百两,宫锦二十匹。
何老娘瞧着那宫锦,摸了又摸,直道,“真是好东西啊,真好!”说来,这料子不见得就比何子衿自朝云师傅那里得的好。只是,这是朝廷直接赏赐给自家丫头与自家孙女婿的,如何一样。
何子衿素来大方,道,“祖母挑上五匹。”
“这哪儿能送人,皇帝老爷赏给你跟阿念的,得好生供奉着才成。”何老娘严肃脸道。
何子衿笑道,“宫里赏赐的东西,倘是古玩器物是不能变卖送人的,这些料子什么的,就是给人用的。这么些锦,我也用不了,正打算分一分呢。祖母你要不挑,我让我娘先挑?”
何老娘瞪着眼道,“没规矩的丫头,你娘可不是你,她知道我还没挑,哪里会挑呢。”心下琢磨着,现在存下几匹好锦,将给孙子做衣裳也好,再者,以后二孙媳妇、三孙媳妇进门,也能给她们一些。何老娘又问,“有没有阿冽媳妇的。”
“当然有了,各家都有份。”
既然有阿冽媳妇的,何老娘就不打算再分给大孙媳妇了。何老娘叫了余嬷嬷一并过来挑,就挑了一匹颜色活泼的,余下的都是稳重颜色。余嬷嬷年岁大了,可抱不动一匹锦,何老娘叫了小丫头过来,一并抬到了自己存东西的屋子里去,千叮万嘱的令小丫环好生存放。
待何老娘挑完,何子衿又叫母亲来挑了四匹,余下,余幸、三姑娘、何琪,一人两匹,余下的,何子衿入了自己的库里。
倒是这五百银子,阿念与子衿姐姐商议道,“此次,很有些伤亡的兵士,这银子,不如给了他们。”
何子衿点头,“我也这般想的。”又问阿念,“朝廷可有抚恤?”
阿念道,“抚恤已经下来了。”只是,受伤的还好,似那些没了性命的,多少银钱能买回一条命呢。这个年代,真是人命贱若草。
何子衿道,“朝廷赏咱们的庄子还没去看,让四喜带几个小子过去瞧瞧。那些伤残的,倘失了营生,也可安排到咱们庄子上去。用谁不是用呢。”
阿念想了想,道,“这个我来安排吧。”
何子衿此方细问沙河县的战事,阿念道,“只是一伙子趁伙打劫的流寇,榷场那里,既有当地商贾,还有远道来的商贾,再者北凉以及再往北的红发碧眼的异族人,那里人员复杂,如今正值国丧,北凉西蛮都蠢蠢欲动,那伙子流寇说不得就是他们用来试水的。如今有来无回,听说北靖关也有些动静,只是未曾酿成大规模的战事罢了。”
何子衿道,“那几个遭匪患的村落如何了?”
“我在折子里都一一上禀,会有三年免税政策。”
在这个年代,也便是如此了。
其实,在什么年代,都是如此。
何子衿没再多说,转而同阿念说起双胞胎的趣事来,“你在家时每晚都跟他们说话,背书给他们听,你不在了,晚上就左扫右看的,阿晏还哼哼唧唧要哭的样子,这才好些了。”
阿念笑问,“阿昀没想我?”
“阿昀只要每天有人陪他玩儿就成。”
“阿昀这性子,有点儿没心没肺。”听到三儿子竟然没想自己,阿念很是失望。
何子衿很是不满,“阿昀这是生来心胸宽阔。你再不回来,他们还得不认识你了呢。”
如今,双胞胎都能坐的很稳了,阿念在炕上靠着引枕,把双胎胞一腿放一个,逗他们玩儿。又与子衿姐姐商量阿晔正式念书的事,子衿姐姐道,“成,明天让三喜去学里打听一下学里的情况,虽然罗大儒学问好,孩子们到底得入群才好。重阳、大宝他们都得转到府学来呢。”
阿念称是。
小夫妻把五百银子补贴了伤亡士兵,这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阿念令三喜悄悄办的,他又不图名,图个心安罢了。
阿晔正式入学念书,阿晔自己倒是挺高兴,觉着自己已是在人,一言一行越发臭讲究起来,以至于他娘见他就牙疼。阿曦见哥哥念书,也想跟一道去,得知学里只收男孩不收女孩儿,阿曦伤心坏了,还哭了一场,最后恨恨道,“这种没见识的书院,请我我都不去!”觉着文武双全的自己被小瞧了。
朝云师傅道,“去书院,不过人教你,在这里,你教人。”
阿曦抽咽地,“我教谁呀。”大家都去念书了,哪里有人叫她教哟。
朝云师傅拿着帕子给阿曦拭去眼泪,道,“阿昀阿晏啊。”宝宝们大了,可以过来接受祖父的培养教育了。
阿曦有些看不上这两个小奶娃子做学生,道,“他俩还吃奶呢,话都不会说,教他们也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你也是打那么小就跟着祖父的呀。”
阿曦想了想,道,“想不起来了。”
朝云师傅:你要能想起六七个月的事才有鬼哩。
朝云师傅非常会掐时间,阿晔阿曦就是在六七个月的时候,他们娘奶水不足,就开始给他们增加辅食。何子衿对孩子向来有计划性,双胞胎的待遇同他们的兄姐一样,到七个月的时候,由以前的一天四次奶改为了一天两次奶,早上喝一回,中午下午两餐辅食,晚上再喝一回,这样慢慢的到一周的时候,就可以渐渐的断奶了。
所以,朝云师傅就时常把双胎胞白到接自己这里来,傍晚再送回去。
阿曦自己也有功课,由于现在孩子们都正式入学了,罗大儒这里没事,索性就同朝云师傅一并教导女弟子阿曦。对于罗大儒强抢自己女弟子的事儿,朝云师傅心里不大愿意,罗大儒说他,“自来就是个小器的,我就抢学生,总比抢人家孩子的强。”觉着自己在品格上远强于老友。
朝云师傅理所当然地,“这本就是我家孩子。”哪里有抢,自家孩子,能说一个抢字么!
对此,罗大儒的心理活动是:靠!这老东西,脸皮越发厚了!
朝云师傅脸皮厚不厚还两说,他给阿曦增加了管理课程,给了阿曦个十顷的小庄子叫阿曦学会管理。阿曦有些抓瞎,她,她啥也不会呀,朝云师傅道,“你是学过算学的,就从看账开始吧。”
阿曦这里开了新课程,她娘又叫着闺女跟着搬家收拾屋子,甭说,虽然搬家收拾东西阿曦帮不上忙,但收拾屋子啥的,何子衿发现,她闺女委实是一把好手。
阿曦就会指挥着,“这个瓶太素了,搁这多宝阁不相宜,放案上去,供上几枝桃花。”然后,墙上挂什么画,案上摆什么器具,炕上用什么颜色的褥子,太师椅用什么花色的垫子,竟都能说出一二。
何子衿颇是惊喜,很是赞了闺女一回,阿曦道,“这些事,谁不懂呀。”然后,她就帮着给她爹把书房布置了,她自己的屋子更不必说,简直是样样考究,处处妥帖,由于跟着朝云师傅一道长大,阿曦极有审美的人。她并不是要用多么奢华的东西,用阿曦的话说,“讲贵的那是暴发,东西,恰到好处就行。”还从她娘的旧货里挑了不少来用。有些东西旧了的,何子衿是喜欢重新上漆的,阿曦则是令人磨去旧漆,然后只上一层清色桐油,既拙又朴。
何子衿道,“你就把你哥的屋子一块儿看着收拾了吧。”基本上就是阿曦动嘴,丫环们动手。
阿曦就给她哥收拾了个俗气冲天的屋子,阿晔回头说,“我就知道你是嫉妒我能上学?”
“不就是个破学么,请我去我都不去!”阿曦翻着大白眼,道,“你上学,也是听人管。你知道我现在管多少人不?我现在管着上百号人!”
“你就吹牛吧!”
“祖父叫我管着个一千亩的庄子,这么大的庄子,佃户就有上百人,还有大管事小管事,一百人都不止。”阿曦得意道,“我还管着阿昀阿晏。”
阿晔道,“以后不给你叫阿曦了,给你叫管家婆算了。”
阿曦气的捶了她哥一顿。
阿晔找他娘告状,阿晔气得不行,跟他娘说,“胖曦再跟我动手,我可真揍她啦!”
何子衿见阿曦总为不能上学生气,干脆一拍巴掌,“别吵了,咱们来办个女学就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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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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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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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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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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